帝都的春天,黄亦玫坐在美院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艺术史论书籍,指尖的笔却久久未动。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却照不亮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和隐隐的不安。
距离苏哲上次承诺会尽快协调工作、回国发展的那次通话,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起初的兴奋和期待,在日常的等待和偶尔信号不佳的越洋电话中,渐渐被一种焦灼和不确定感取代。
她想起前两天,在水木园里偶遇苏睿。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总是带着一种让她不太舒服的热情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亦玫姐!”苏睿叫住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歉意,“真不好意思,之前我哥从纽约寄了个包裹回来,好像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给忘了,一直没机会拿给你。你看我这记性!”
黄亦玫愣了一下。苏哲寄了礼物?她完全不知道。苏哲在电话里也从未提起。
“是……吗?”她迟疑地问。
“对啊,”苏睿点点头,眼神真诚,“是个挺精致的盒子。等我回家一定记得带给你!我哥也真是,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亲自跟你说一声,可能太忙了吧。”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黄亦玫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湖。苏哲忘了说?还是……觉得没必要说?这种“被忘记”的感觉,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微酸。
此刻,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不常使用、却为了关注苏哲动态而特意注册的海外社交软件。苏哲的动态更新很少,大多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严谨、克制,如同他本人。
然而,今天刷新出来的一张照片,却让她的手指瞬间僵住。
那是一张团队工作照,背景似乎是某个摩天大楼的会议室,窗外是纽约璀璨的夜景。苏哲站在中间,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女士说话。
那位女士,同样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身材高挑,妆容精致,栗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她正指着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仰头看着苏哲,嘴角带着自信而专业的微笑。照片抓拍的角度有些微妙,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比实际情况要近得多,那种并肩作战、智力交锋的默契感,几乎要溢出屏幕。
照片的配文是苏哲一贯简洁的风格,提及了某个项目阶段的顺利结束,感谢团队成员的辛勤付出。
工作照,本该无可指责。
但黄亦玫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酸涩感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苏睿:
「亦玫姐,你看到我哥发的照片了吗?那个女的是他团队的核心成员,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工作能力超强。听说他们最近为了这个项目,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呢。」
“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
这句话,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原本就泛着酸涩的心湖,瞬间渲染开大片大片的阴霾。
黄亦玫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盯着照片上那个自信优雅、与苏哲身处同一世界、拥有共同事业语言的女同事,再联想到苏睿之前“忘记”的礼物、苏哲迟迟未定的归期、以及两人之间隔着整个太平洋的遥远距离……
一种混合着嫉妒、不安、委屈和些许自卑的复杂情绪,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忍不住放大照片,仔细看着苏哲的表情。他看起来专注而认真,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的讨论中。可那个女同事看着他眼神里的欣赏和笑意,却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她知道苏哲工作性质特殊,接触的都是世界顶尖名校出来的精英,其中不乏优秀迷人的女性。她一直告诉自己应该信任他,信任他们的感情。
可是,信任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哪怕是透过照片)他与另一个如此出色的女性如此“登对”地站在一起,听到别人(尤其是似乎知情的苏睿)暗示他们关系亲近、朝夕相处……那种源于深爱而产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安感,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
她退出照片,看着苏哲那条动态下面寥寥数条、大多是英文的、来自他同事或朋友的专业性评论,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隔绝在他世界之外的、遥远的旁观者。
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光鲜、高效、充满挑战,有着她无法完全理解的规则和语言。而她,还只是一个在美院画室里,与颜料和画布为伴的学生。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地理上的距离吗?
黄亦玫放下手机,将脸埋进臂弯里,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觉周身有些发冷。那种熟悉的、异地恋带来的不确定感和醋意,在这一刻,因为一张照片和几句看似无心的话,被放大到了极致。她吃醋了,吃得心口发闷,却又无法、也羞于直接向远在纽约的苏哲质问。
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春日的午后,默默消化着这份酸涩难言的滋味。
异地恋的维系,本就依靠着脆弱的电波和有限的相聚。而当其中夹杂了别有用心者的“润色”与“加工”,那原本就纤细的信任纽带,便不可避免地开始承受额外的、扭曲的张力。
帝都,黄家。黄亦玫收到送来的快递,箱子不大,但包装考究。打开一看,是几个色泽诱人、香气独特的进口水果,品种罕见,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附着一张简洁的卡片,利落的笔迹:“尝尝鲜。想你。”
黄亦玫心头一甜,正想拍照发给苏哲表示感谢,苏睿(偷吃了水果)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苏睿拿起一个掂了掂,语气带着点夸张,“就……这么点儿啊?亦玫姐,我哥也真是的,大老远寄一次,怎么不多寄点?是不是在那边太忙,随便打发一下?”
黄亦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被苏睿这么一说,她看着那确实不算多的几个水果,心里那点甜蜜仿佛被兑了点水。虽然知道苏哲的心意不会因为数量而改变,但“随便打发”这个词,还是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她扯了扯嘴角:“没事,尝尝味道就好。”
苏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顺手就拿走了一个最大的:“那我替玫玫姐尝尝看哥买的甜不甜!” 他咬了一口,汁水淋漓,却仿佛咬在了黄亦玫那份完整的心意上,让它无端缺了一角。
黄亦玫的生活并非只有等待。她在夏美院有自己的圈子,青春洋溢,才华横溢。一次系里活动后,她和几个同学——其中有男有女——一起拍了张合影,大家笑得开怀,气氛融洽。她觉得这张照片捕捉到了快乐的瞬间,便顺手分享在了国内的社交平台上。
这张照片,很快通过苏睿的“精心筛选”,出现在了苏哲的私人邮箱里。苏睿没有发整张合影,而是特意截取了黄亦玫和她旁边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同学的半身像,那个男同学确实正侧头看着黄亦玫,笑容灿烂。
苏睿的附言是:“哥,你看亦玫姐旁边的这个哥哥,笑得好开心啊!他们好像是一个课题组的,经常一起讨论作业呢。”
纽约,正是深夜。苏哲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疲惫地打开邮箱,看到这张照片和弟弟的“解说”。照片上,黄亦玫明艳的笑容和她身边那个男孩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在深夜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眼。
苏哲的眉头瞬间锁紧。他了解黄亦玫,信任她的为人,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但“经常一起讨论作业”、“笑得好开心”这些词汇,配合着这张被刻意裁剪过的、凸显两人互动的照片,像一小股酸涩的气流,不受控制地钻入他理智的壁垒。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莫名的不快。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同学间的正常交往,玫瑰有她的生活圈。然而,那点被刻意挑起的醋意,如同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涟漪已然荡开。他没有回复苏睿,只是将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误会一旦有了苗头,便容易在有心人的浇灌下滋长。
一日,一位与黄亦玫同系的男同学,顺路帮她将一些沉重的画材送回住处。两人在水木园的林荫道上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着系里一位教授新布置的创作任务。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气氛正常而友好。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苏睿举着手机,调整着角度,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他刻意避开了能显示两人正常交谈距离和神情的全景,只捕捉那些因角度问题而显得距离颇近、甚至有些“暧昧”的瞬间。
照片很快被发送出去,伴随着苏睿精心编撰的“剧情”:
“哥!不好了!今天有个男生送亦玫姐回家,还帮她拿东西!看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那男生看亦玫姐的眼神都不对劲!我听亦玫姐他们班的人说,这个男生好像一直在追亦玫姐,她……她好像也没明确拒绝过人家。”
“有男生追亦玫姐,她好像不拒绝。”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苏哲因为距离而产生的不安点。
此刻的苏哲,正在参加一个不能带手机的重要商业晚宴。当他几个小时后看到这条信息和那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时,周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照片里,黄亦玫和那个男生并肩走在熟悉的校园路上,男生的侧脸带着笑意,而因为拍摄角度,黄亦玫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被勾勒出一种近乎亲密的轮廓。
信任,在此刻遭遇了严峻的考验。
苏哲知道黄亦玫的魅力,也知道校园里从不缺乏追求者。他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个声音在说:要相信她。但苏睿一次又一次的“现场报道”,那些被精心挑选、充满暗示性的画面和文字,像不断累加的砝码,一点点压向天平怀疑的那一端。
他站在原地,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金黄的液体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他感到一种混杂着醋意、焦灼和无力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距离,在此刻化作了巨大的黑洞,吞噬着确凿的信息,却放大了所有不安的猜测。
他没有像黄亦玫那样将醋意默默消化,而是直接拿起手机,走到安静的露台,拨通了黄亦玫的电话。他需要听到她的声音,需要她亲口的、明确的解释,来驱散这由千里之外蓄意制造的、令人窒息的迷雾。电话接通的瞬间,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玫瑰,你在做什么?今天……有人送你回去?”
黄亦玫解释了下,苏哲放下心来。
纽约,苏哲的公寓。他刚刚结束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汇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华灯初上的都市夜景,而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更为明亮的火焰。他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确认了那张飞往北京的机票。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在某个寻常的傍晚,突然出现在她的画室门口,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感受她由惊转喜的雀跃。
他难得地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在与父亲的例行越洋通话中,提及了这次行程安排,语气中难掩期待。
这通电话,被一旁看似无意、实则竖起耳朵的苏睿悉数听去。
帝都,黄亦玫正为一次系里组织的外出采风整理行装,满心都是对大自然光影的憧憬。手机响起,是苏睿。
“亦玫姐!”苏睿的声音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急促,“提前给你透个风!我哥刚订了机票,过几天就回来!”
黄亦玫的心猛地一跳,惊喜如同烟花瞬间炸开:“真的?!他怎么没告诉我?”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苏睿的语气陡然变得阴阳怪气,“他谁都没说,就跟我爸提了一句。我看他这架势,哪里是回来陪你,分明是搞突然袭击,回来‘查岗’的!亦玫姐,你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可得小心点,把他哄好了才行。”
“查岗”二字,像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对着黄亦玫当头泼下。那股沸腾的惊喜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一丝被冒犯的委屈。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原本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可能引起误会的言行。那份纯粹的、期待重逢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疑虑和戒备的灰尘。她默默地将已经拿出来、准备等他回来时穿的那条新裙子,又塞回了衣柜深处。
采风地点在江南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黄亦玫和同学们沉浸在水墨画般的景致里,白天写生,晚上交流,灵感迸发,心情也渐渐从被“查岗”的阴霾中走出。她拍了许多照片,精心挑选了几张角度最好、最能体现创作灵感的风景照,发给了苏哲,附言:“这里的天空很像你公寓窗外的颜色,但更温柔。想你。”
她满心期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在纽约,苏哲收到这些照片之前,先接到了苏睿“火上浇油”的电话。
“哥!你还沉得住气呢?”苏睿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我打听到了,亦玫姐这次去采风,根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全系都去!她是跟那个经常和她一起做课题的男生一起去的!就我上次给你看照片那个!他们组就去了他们俩!你说这孤男寡女的在外地……”
苏睿刻意停顿,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苏哲正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并购案后续,连续加班带来的疲惫让他神经紧绷。听到弟弟这番话,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点开黄亦玫刚刚发来的照片,那温柔的江南天色,在此刻看来,却仿佛映衬着某种他不愿想象的“旖旎”。信任的堤坝,在蓄意的诋毁和身心的疲惫双重冲击下,开始松动。
他没有立刻回复黄亦玫那条充满思念的信息。沉默,本身就成了最伤人的质疑。
几天后,苏哲抵达帝都。想象中的惊喜重逢,变成了带着隔阂的拥抱。黄亦玫因为“查岗”一事心存芥蒂,而苏哲则对“二人采风”耿耿于怀。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一次普通的视频通话中,因为一点琐事——或许是黄亦玫抱怨他回复信息太慢,或许是苏哲无意间问及了她采风的具体细节——积累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争执爆发了。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黄亦玫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只是想了解更多你的生活,这有错吗?”苏哲的语气也带着压抑的烦躁。
“你那不是了解,是审问!和你弟弟说的一样,你就是回来查岗的!”
“这跟苏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
就在两人情绪激动,言语如同利箭般来回穿梭时,一直在旁边“旁听”的苏睿,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凑到镜头前,脸上摆出一副忧心忡忡、为大家着想的模样,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说道:
“哥哥,姐姐,你们别吵了……我看着都难受。你们每次联系好像都在吵架,这样在一起多累啊。既然在一起这么不开心……那,那还不如分开算了。”
“还不如分开算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最终按下引爆按钮的那根手指。
视频两端,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黄亦玫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里苏睿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又看向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的苏哲,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将她淹没。她猛地切断了视频连接。
而苏哲,看着瞬间黑掉的屏幕,耳边回荡着弟弟那句“劝分”的话,再结合之前种种“线索”,一股混杂着愤怒、无力、猜忌和巨大失落感的风暴,在他胸中疯狂肆虐。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跨越重洋的感情,竟然如此脆弱,如此令人疲惫。而弟弟那句“分开”,像一颗种子,落在了被猜忌和争吵翻开的心土上,悄然埋下。
苏睿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悄然退到阴影里,深藏功与名。他成功地,将猜忌的毒液,一滴不漏地,注入了这对恋人之间最脆弱的脉络之中。
帝都的春天,天空是一种清澈高远的蓝。黄亦玫结束了一上午的课程,心情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和忐忑。自从昨天那不欢而散的视频通话后,苏哲那边就异常安静。她生气,委屈,却也隐隐盼着他能像以前那样,主动打个电话过来,哪怕只是笨拙地解释一句,或者干脆吵一架,也好过这样冰冷的沉默。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主动去找他。昨天在水木园他父亲那里,今天应该还会在的吧。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她下意识地走向苏哲父亲家所在的单元楼。或许,能在楼下“偶遇”他?或许,他能从窗口看到她?
然而,当她走到楼下时,却正好碰见了出门的继母王曼丽。
“王阿姨。”黄亦玫礼貌地打招呼,目光却忍不住往她身后那扇门瞟去。
“是玫瑰啊,”王曼丽看到她,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来找苏哲吗?他不在家啦。”
黄亦玫的心微微一沉,强笑着问:“他……是出去办事了吗?”
王曼丽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知道吗?苏哲他昨天下午就回纽约了啊。说是公司有急事,临时改签了航班,急匆匆就走了。”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黄亦玫的头顶。
昨天下午?回纽约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冰寒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王曼丽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回来了。
他们吵了架。
然后,他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就这么走了。
像逃离什么瘟疫一样,逃离了有她在的帝都。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和被羞辱的痛楚!
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以这样?!
就算有再大的争执,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他怎么可以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放置、无需交代情绪的物件吗?
“亦玫?你没事吧?”王曼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
黄亦玫猛地回过神,她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才勉强维持住一丝镇定。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没……没事。阿姨,我知道了。谢谢您,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快步离开。脚步虚浮,背影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踉跄。
一走出王曼丽的视线范围,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愤怒、委屈、伤心、不被尊重的耻辱感……所有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冲撞,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冲到附近一个无人的小树林里,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与苏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发去的江南风景照和他那句迟迟才来的、干巴巴的“照片很美”。
没有解释。
没有告别。
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样,用最冷酷、最伤人的方式,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苏哲……你混蛋!”她咬着牙,低吼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气的,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心口发痛。
她气他的不信任,气他的冷漠,更气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处理方式!他把她当什么了?一个需要他时时“查岗”,稍有不满就可以随意丢弃、连句交代都不配拥有的附属品吗?
她想起苏睿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想起他母亲冰冷审视的目光,想起这次他回来时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膜……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仿佛都在印证一个事实——在他那个精英的世界里,她或许,从来就不是那个被平等对待、被充分尊重的伴侣。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像野火般燎原,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和之前为这段感情所做的所有坚持都焚烧殆尽。
她用力擦掉模糊视线的泪水,盯着那个灰色的、再无回应的头像,一股倔强和决绝涌上心头。
好,苏哲,你走。
你走得干干净净,一言不发。
那你最好,就永远别再回来!
她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手机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她不再哭了,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曾经炽热如火的爱意,此刻被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的愤怒和失望所取代。
这次,她是真的被伤到了,也被彻底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