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叮当作响的风铃,就悬在西维尔房间的窗前。风一吹过,细碎的玻璃珠便碰撞出清透的声响,像极了那天送他风铃时他说的“骑士的誓言在风中回响”。每个清晨,他都伴着这声音醒来,抓起墙角那把父亲为他特制的木柄短剑,对着院子里的老苹果树反复练习劈刺。母亲总笑着喊他“小骑士”,说他挥剑的模样比集市上的杂耍艺人还认真,他却抿着嘴不说话——在他心里,这从不是玩笑,而是要守护家人的承诺。
日子在风铃的轻响和短剑的挥舞中溜走,蒙德的秋意渐浓,又很快被冬日的寒风卷走。一夜大雪过后,整座蒙德城都裹上了厚厚的白绒毯,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水晶砌成的帘子。西维尔家的院子里,积雪没到了他的膝盖,父亲扛着木铲,母亲抱着扫帚,哥哥姐姐则互相打闹着把雪团扔向对方,连空气里都飘着松针和烤苹果派的甜香。
“加把劲!把雪堆到城外的空地去,不然明天开门都费劲!”父亲抹了把额头的汗,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西维尔攥着小铲子,跟着哥哥一起把雪铲进推车里,脸颊冻得通红,却浑身是劲。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最后一车雪也倒在了城外的雪堆上,才拍了拍手上的雪,准备转身回家喝碗热汤。
可就在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突然从身后袭来。西维尔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一道纯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到了他们面前——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仿佛连周围的积雪都要被冻成冰。还没等父亲做出反应,那黑影便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抓住了他们的衣领。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西维尔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般被提了起来,脚下的地面飞速后退,蒙德城的轮廓在视线里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点。
他拼命地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那只铁钳般的手。湛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慌,他想喊父亲,想喊母亲,喉咙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家园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冷越来越强烈,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冰雪和岩石的气息——他认出这是龙脊雪山的方向,那个蒙德人都避之不及的寒冷禁区。
终于,黑影停下了脚步。他们被扔在一片坚硬的冰面上,西维尔摔得浑身发麻,刚想爬起来,就听见那黑影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应当为此感到自豪。”话音刚落,黑影便转身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一扇冰冷的石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他们困在了这片绝望的寒冷里。
麻绳像蛇一样紧紧捆绑着他的手脚,粗糙的麻绳勒得皮肤生疼。西维尔扭动着身体,好不容易才转过头,看见父亲正努力地安慰着发抖的母亲,而哥哥和姐姐则躺在不远处,双目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冰冷的寒气从地面渗进衣服里,冻得他牙齿打颤,可他更怕——怕再也回不去蒙德城,怕再也听不到窗前的风铃响,怕自己还没成为真正的骑士,就再也保护不了家人。他缩了缩肩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他是要当骑士的人,不能害怕。可环顾四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他又忍不住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
腰间的风铃被寒风刮得歪歪斜斜,玻璃珠上凝了层薄霜,再没了往日清亮的声响,只剩几缕冻硬的麻绳随着他踉跄的脚步晃荡。冰冷的风像无数根细针,顺着衣领、袖口的缝隙往里钻,刺得他骨头缝都发疼,肚子里的空响和喉咙的干哑拧成一团,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被关在雪山的第几天了。起初还能数着窗外风雪的起落,后来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靠着父亲偶尔递过来的一块冰碴润润干裂的嘴唇。母亲的哭声早就低了下去,只剩微弱的喘息;哥哥姐姐靠在冰墙上,脸色白得像身边的积雪,连睫毛都没力气颤动。西维尔知道,再没有水和食物,他们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时,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道熟悉的黑影走了进来。只是这次,他身上裹了件脏兮兮的白色斗篷,兜帽下露出一双毫无光泽的阴翳黑眼,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快了……马上就能再次见到我们的神明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你们该庆幸!你们将是第一批见到神明的‘祭品’!”
话音未落,他突然不受控制地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冰窖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西维尔攥紧了腰间的风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招了招手,几个同样披着白斗篷的身影涌了进来,粗暴地拽起他们的胳膊往外拖。
雪山的风更烈了,夹杂着细小的冰晶,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刮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刺痛的红痕。他张了张嘴,想喊,想反抗,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腰间的风铃被风扯得乱响,那细碎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像是绝望的呜咽。
白斗篷们将他们拖到了雪山深处的一处冰窟祭坛前。祭坛由发黑的巨石垒成,中央嵌着一块布满裂纹的蓝色晶石,风卷着雪沫在晶石周围盘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西维尔被狠狠摔在冰面上,腰间的风铃撞在石棱上,玻璃珠磕出一道细痕,发出一声闷响。
他撑起半只胳膊,看着父亲被两个白斗篷按在祭坛边缘,母亲的头发被风雪吹得凌乱,哥哥姐姐仍昏昏沉沉地瘫在一旁。那个领头的黑影站在晶石前,双手高举,声音癫狂又沙哑:“伟大的风神啊!我们以血肉为祭,恳请您重返蒙德,降下恩泽!”
话音刚落,祭坛上的晶石突然亮起幽蓝的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晶石中涌出。父亲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却被白斗篷死死按住,脖颈上青筋暴起。“放开我家人!”父亲的声音撕破寒风,可下一秒,他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皮肤下的光芒隐隐透出——那是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迹象。
“爸爸!”西维尔疯了似的扭动身体,麻绳勒得手腕渗出血痕,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父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母亲被吸力拽得向前踉跄,绝望像冰锥一样扎进心脏。腰间的风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细碎的声响混杂着母亲的哭喊,成了最尖锐的折磨。
他想起之前,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握剑,说“骑士要先护住自己,才能护住别人”;想起母亲笑着喊他“小骑士”,把烤好的苹果派塞进他手里;想起哥哥姐姐陪他在院子里追着风筝跑,说要等他成为真正的骑士,一起去望风山地看风景。那些画面和眼前亲人痛苦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像要沸腾起来。
“我要保护他们……我必须保护他们!”西维尔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头咆哮。就在这时,他的胸口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青色光芒——一枚泛着风纹的神之眼冲破衣襟,稳稳地落在他掌心。风元素的力量瞬间涌遍全身,捆绑他的麻绳“啪”地断裂,他抓起掉在脚边的木柄短剑,朝着按住父亲的白斗篷冲去。
风随着他的动作卷起,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将雪沫和冰晶卷成利刃。可他太虚弱了,神之眼的力量刚涌上来,就被极致的饥饿和寒冷拽住。他踉跄着扑到父亲身边,挥剑砍向白斗篷的胳膊,却只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没用的!”领头的黑影狂笑着,“你们的牺牲,是风神回归的阶梯!”
晶石的吸力越来越强,父亲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母亲已经没了力气哭喊,只是伸出手,想去抓西维尔的衣角。哥哥姐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白得像祭坛上的冰。西维尔抱着父亲,感受着他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风元素在他体内乱撞,却什么也抓不住。他想用风托起家人,想用风挡住吸力,可他的手连握紧剑柄的力气都快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泪水混着雪沫落在脸上,冻得生疼,“我没成为骑士……我没保护好你们……”
腰间的风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最后一颗玻璃珠从麻绳上脱落,滚到祭坛边缘,被风雪埋住。随着玻璃珠的坠落,父亲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光芒,软软地倒在冰面上。母亲的手垂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西维尔跪在祭坛上,怀里抱着冰冷的亲人,神之眼的光芒渐渐黯淡。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可那串陪了他无数个清晨、见证了他骑士誓言的风铃,再也不会响了。他赢了神之眼,却输了全世界。绝望像雪山的寒冰,一点点冻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寒风卷着他的呜咽,消散在空旷的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