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的声音不高,甚至比不过天台呼啸的风声,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周芷宁试图营造的、迈向永恒的决绝氛围。她前倾的动作僵在半空,张开的双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夜风吹拂着单薄睡衣的轮廓。
她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沉稳,克制,却每一步都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山雨欲来、足以碾碎一切的压迫感。他停在她身后,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与夜风截然不同的、带着怒意的体温。
“转过来。”他的命令简短,冰冷,不容置疑。
周芷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祁夜就站在她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他没有穿外套,只着一件深色衬衫,领口歪斜,像是匆忙间赶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都市霓虹反射的微弱光线下,翻涌着骇人的黑色风暴,那风暴中心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怒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她无法解读的,近乎暴戾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像解剖刀一样刮过她苍白平静的脸,她赤着的、沾满灰尘的双脚,她身上那套象征着他“所有权”的白色睡衣。
“就这么想死?”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急速奔跑(或极怒)而产生的喘息。
周芷宁迎着他的目光,此刻反而没有任何恐惧,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麻木与空洞。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苍白而虚幻:“不然呢?留在这里,等你玩腻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祁夜眼底的风暴瞬间炸裂!他猛地伸手,不是去拉她,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了她的后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痛呼出声,整个人被他强行按着,不得不弯下腰,脸几乎贴上他冰冷的衬衫面料!
“玩腻?”他俯下身,灼热而愤怒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周芷宁,你听着,就算你变成一具尸体,烂在这里,那也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变成尸体的资格都没有!”
这偏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伴随着脖颈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剧痛,让周芷宁浑身发冷,同时也激起了她最后一丝反抗的本能。她开始拼命挣扎,手肘、身体,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但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祁夜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她的反抗而收得更紧。
“看来,普通的房间,普通的看管,对你来说都太宽容了。”他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做出最终裁决的残酷意味。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直接半拖半抱地,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姿势,将她强行带离了天台边缘,朝着楼梯间走去。
“放开我!祁夜你这个疯子!放开!”周芷宁嘶喊着,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地面,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红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面无表情地、坚定地拖着她向下走。
在楼梯口,他们遇到了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阿香。阿香看到这一幕,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先……先生……”
祁夜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厉声下令:“叫陈医生立刻到医疗室!准备好镇静剂和束缚带!”
医疗室?镇静剂?束缚带?
这些词语像冰锥一样刺入周芷宁的耳中,让她瞬间停止了挣扎,只剩下全然的、冰冷的恐惧。他要做什么?他要对她做什么?!
她被他强行带回了那栋别墅,但不是她之前住的任何一个房间。他拖着她穿过一条她从未涉足过的、更加隐蔽的走廊,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门。
门内,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这里不像卧室,更像一个设施极其完备的、私人的医疗监控室。墙壁是冰冷的白色,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结构特殊、带有金属护栏的病床,床边矗立着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监控仪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刺鼻。
祁夜毫不怜惜地将她摔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周芷宁想要爬起,却被他用一只手轻易地按了回去。
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陈医生)在阿香惴惴不安的引导下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和祁夜阴沉的脸色,什么也没问,只是恭敬地低下头:“祁先生。”
“给她注射镇静剂。”祁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物品,“剂量确保她安静下来,但不要伤及大脑。”
“不!不要!”周芷宁惊恐地尖叫起来,拼命向后缩去,泪水终于崩溃地涌出。她不要失去意识,不要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一样任人摆布!
但她的反抗是徒劳的。陈医生在祁夜冰冷的注视下,熟练地取出针剂,排空空气。阿香在一旁不忍地别过头去。
冰凉的酒精棉擦拭在她手臂皮肤上的瞬间,周芷宁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针尖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推入血管。
很快,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她的挣扎变得无力,视线开始模糊,祁夜那张冰冷而模糊的脸,成了她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影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芷宁的意识才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浮起。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沉重和无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固定住了。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她依旧躺在那张冰冷的医疗床上。手腕和脚踝处传来明显的束缚感,她微微一动,便听到了金属搭扣与皮质束缚带摩擦的细微声响。她被绑住了。
房间里的灯光明亮而冰冷,那些监控仪器依旧在无声地运行着,屏幕上跳动着代表她生命体征的曲线和数字。一个陌生的护士正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到她醒来,立刻起身,通过内线电话低声汇报了一句。
周芷宁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这个纯白的、令人窒息的囚笼。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连移动身体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一种比站在天台边缘时更深的、更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如同水泥般灌满了她的胸腔。他成功了。他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碾碎了她所有的反抗,将她变成了一个连自杀都无法做到的、纯粹的“物体”。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过了一会儿,医疗室的门被推开,祁夜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冷酷禁欲的商业帝王形象,仿佛昨夜那个在天台上暴怒失控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他挥手让护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束缚在床上的她,目光冷静得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修复好的、略有瑕疵的古董。
“醒了?”他淡淡开口。
周芷宁闭上眼,拒绝与他对视。
“这里的监控是24小时不间断的,”他仿佛不在意她的抗拒,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任何异常波动,都会立刻触发警报。陈医生和他的团队会随时待命。”
他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拂过她手腕上冰冷的皮质束缚带,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与掌控。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直到我确认,你彻底放弃了那些……危险的念头。”
周芷宁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声音:“你……休想……”
祁夜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医疗室。
门在他身后合拢,落锁。
周芷宁独自躺在这张冰冷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手腕和脚踝处的束缚带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物理上,她已被彻底禁锢。
心理上,他试图用这种绝对的控制来碾碎她的意志。
她似乎……已经一无所有,无路可走。
然而,在那片被绝望冰封的心湖最深处,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苗,却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属于“周芷宁”的,不屈的意志。
身体可以被束缚,但只要意识尚存……
游戏,就还没有结束。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