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醉仙楼。
即便是在这皇城异变、人心惶惶的夜晚,这座京城着名的销金窟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楼内传出,夹杂着男女的调笑声,试图在这末世般的氛围中,强行维系着一片虚假的繁华。楼前车马虽不及往日鼎盛,但也偶有华盖马车停下,走出几个衣着光鲜、却面色仓皇的富商或小吏,似乎想在这声色犬马中麻醉自己,忘却外界的恐惧。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喧嚣之下,后厨所在的区域,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与前面大堂的暖昧灯光不同,后院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血色天光下显得格外惨淡。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酒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药材的苦涩气息。几个看似普通的杂役正沉默地搬运着食材与泔水,但他们眼神锐利,步履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身负不俗的武功,至少也是武徒巅峰的好手。
青雀小队如同分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醉仙楼后院的不同方位。有了永昌当铺的经验,他们行动更加谨慎默契。
“夜莺”小七如同真正的夜莺,栖身于一株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上,将后院各处的动静尽收耳底。“前院喧哗,护卫十二人,分两班巡逻,修为武徒中期到后期。后厨内有五人,三人看似普通厨役,但呼吸绵长,应是武师初期;一人为管事模样,武师中期;还有一人……在内间,气息晦涩,难以判断,至少武师后期,可能更高。”小七的声音通过特殊的内息传音法,清晰地响在每个队员耳畔。
“算子”老周则借助阴影的掩护,迅速探查了后院的布局。“有暗哨两处,分别在东北角柴堆后和西南角水井旁。后厨内有机关,具体位置不明,疑似与通风管道和几个大型灶台相连。”
青雀隐匿在一座假山之后,目光冰冷地扫过那灯火通明的后厨。醉仙楼作为暗月的重要据点,防守力量果然比永昌当铺强了不止一筹,而且更加隐蔽。
“‘影刃’,‘石盾’,清除暗哨。‘铁塔’,‘百草’,随我正面突入。老周,干扰机关,必要时直接触发。‘风语’,外围警戒,防止有人逃脱或报信。”青雀迅速下达指令,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布置着捕猎的罗网。
命令下达,行动瞬间展开。
东北角柴堆后的暗哨正警惕地注视着院墙方向,忽然觉得脖颈一凉,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已贴在他身后,手中短刃如同情人的低语,轻轻划过了他的咽喉。“影刃”得手后,身影如烟,融入黑暗,扑向西南角水井。
水井旁的暗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欲转头,脚下地面猛地一震,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突然下沉,露出下面布满尖刺的陷坑!他反应极快,纵身欲跃,然而一道厚重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他面前,“石盾”咧嘴一笑,手中一面看似笨重的包铁木盾带着恶风直撞过来!
“砰!”
那暗哨避无可避,被盾牌结结实实撞在胸口,骨裂声爆响,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落入自己人设置的陷坑之中,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随即没了声息。
后厨内的五人瞬间被惊动!
“敌袭!”那武师中期的管事反应最快,厉喝一声,抄起手边一把厚重的砍骨刀,身形一纵,便扑向门口。另外三名武师初期的“厨役”也各自抽出藏在案板下的短斧、剔骨刀,眼神凶悍。
然而,他们快,青雀等人更快!
“轰!”
后厨那看似坚实的木门,被“铁塔”赵莽以一记更加狂暴的肩撞,直接撞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青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率先掠入,双手连扬,十数点寒星如同暴雨般射向那三名武师初期的厨役!
“小心暗器!”
那三人挥舞兵器格挡,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青雀的“透骨钉”角度刁钻,力道惊人,仍有一人躲闪不及,被一枚透骨钉射中肩胛,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就在这间隙,“百草”指尖弹动,几缕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粉末悄无声息地混入了空气中那浓郁的油烟味里。一名正挥舞剔骨刀冲上来的厨役吸入粉末,身形猛地一僵,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瞬间变得迷离,竟调转刀口,向着身旁同伴砍去!
“老五,你疯了?!”
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那武师中期的管事见状,眼中戾气大盛,砍骨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劈头盖脸地斩向刚刚撞碎大门、立足未稳的赵莽!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赵莽怒吼一声,不闪不避,一双铁掌泛起金属光泽,竟是直接迎向刀刃,要以血肉之躯硬撼!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赵莽身形微晃,后退半步,双掌之上竟只留下两道白痕!而那管事则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心中骇然!
就在此时,后厨内间那扇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股阴冷、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油腻围裙、面容枯槁如同老农的老者,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尖刀,似乎刚才正在里面处理什么“特殊食材”。
他的眼睛很小,却闪烁着一种毒蛇般的幽光,缓缓扫过混乱的厨房,最后落在了青雀身上。
“女娃子,身手不错。”老者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可惜,不该来这里。”
他话音未落,身形陡然模糊,下一瞬,竟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青雀面前,手中那柄滴血的尖刀无声无息地刺向青雀的心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刀尖之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黑绿色气芒!
宗师初期!而且是用毒的高手!
青雀瞳孔骤缩,这老者的速度远超她的预估!她身形急退,同时双手在身前划出一道道残影,无数暗器如同孔雀开屏般爆射而出,试图阻挡老者的攻势。
然而,那老者手中的尖刀仿佛有着某种魔力,黑绿色气芒吞吐不定,竟将射来的暗器或是荡开,或是直接腐蚀消融!刀势不减,如跗骨之蛆,紧追青雀要害!
“小心他的毒!” “百草”惊呼,试图撒出解毒药粉,但那黑绿色气芒仿佛有生命般,将药粉隔绝在外。
“你的对手是我!” “铁塔”赵莽怒吼一声,不顾身旁那名被迷惑的厨役砍来的短斧,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抓向老者的后心,意图围魏救赵。
那老者却仿佛背后长眼,身形诡异一扭,避开赵莽一抓,另一只干枯的手掌闪电般拍出,印向赵莽的胸膛!掌风腥臭,赫然也蕴含着剧毒!
赵莽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闪避,攻势一顿。
就这么一耽搁,老者的尖刀已然逼近青雀胸前不足三寸!那冰冷的杀意与腥臭的毒气,几乎让青雀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如同黑暗中乍现的惊鸿,自后厨窗外激射而入!剑光凝练如实质,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点向老者持刀的手腕!
这一剑,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
老者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这一剑蕴含的威胁,若不回防,即便能杀了青雀,自己这只手也必然不保。他只得手腕一翻,尖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迎向那道剑光!
“叮!”
一声清脆的交鸣!
剑光与刀芒碰撞,气劲四溢,将周围的锅碗瓢盆震得粉碎!
老者身形一晃,后退半步,持刀的手微微颤抖,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
一道身着守夜人服饰的挺拔身影,手持长剑,卓然立于窗棂之上,正是代号“影刃”的守夜人精英!他竟在解决了外围暗哨后,及时赶回,发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剑!
“你的对手,现在是我。”“影刃”声音冰冷,剑尖遥指老者,宗师初期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与老者的毒煞之气分庭抗礼。
青雀趁机缓过气,与赵莽、“百草”一起,迅速料理了那三名陷入混乱或受伤的武师初期厨役。后厨内的战斗,因为“影刃”的及时加入,瞬间扭转。
那枯槁老者看着气势汹汹的“影刃”,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青雀等人,眼中毒光闪烁,知道今日难以讨好。他猛地张口,喷出一股浓稠的黑雾,瞬间弥漫整个后厨!
“屏息!”“百草”急呼。
黑雾不仅遮蔽视线,更有强烈的腐蚀性与神经毒性!众人连忙闭气后撤。
待黑雾被“影刃”一剑荡开的劲风吹散些许,那老者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滩腥臭的黑水,以及内间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深处的门。
“追!”青雀抹去额角冷汗,心有余悸,却毫不迟疑。
小队成员立刻冲入内间。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厨房仓库,而是一间布置诡异的密室。墙壁上挂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虫标本,药柜里塞满了瓶瓶罐罐,中央还有一个冒着泡泡的黑色药炉。在墙角,他们发现了一个被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的男子,看其衣着打扮,竟是失踪多日的一名京兆尹捕头!显然,这里不仅是据点,还是暗月进行某些邪恶试验或刑讯逼供的场所。
“搜!”青雀下令,目光落在药炉旁的一本黑色封皮的账册上。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醉仙楼最高的飞檐翘角之上,那道曾出现在永昌当铺的黑袍身影,正静静地俯瞰着下方后院的这场激战。他(她)腰间的青铜铃铛在血月下泛着幽光,无声无息。
“守夜人的‘影刃’……聆风堂的青雀……果然都来了。”黑袍下发出沙哑的低语,“看来,‘四月’大人料事如神。只是,还差两条真正的大鱼……”
他(她)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青雀小队拔除了醉仙楼这颗毒牙,获得了重要的账册与情报,但也暴露了更多的实力,引起了更深层次猎手的注意。猎杀与反猎杀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第13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