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玉轩的生意如同春日溪流,虽不汹涌澎湃,却细水长流,日渐丰盈。香皂的名声通过口耳相传,渐渐在临安城的富庶阶层中站稳了脚跟。沈月并未急于扩大生产,反而严格控制产量,维持着一种“物以稀为贵”的态势,这让浣玉轩的香皂更添几分神秘与矜贵。
后院工坊里,春杏和秋菊已然成了熟练工,搅拌皂液的动作愈发沉稳流畅。周家兄弟负责的原料处理也井井有条。整个小院运转得如同一台精密的钟表,而沈月,就是那个掌控发条的人。
她并未满足于香皂的成功。利用空闲时间,她开始尝试新的东西。利用花香和少量酒精尝试提取简易花露水;改进皂方,加入细磨的燕麦、珍珠粉,捣鼓出略有磨砂和美白功效的“玉容膏”;甚至开始研究利用猪胰脏和草木灰尝试制作更接近现代肥皂的产物……她的大脑就像一座永不枯竭的宝库,时不时就能翻出点让春杏秋菊惊掉下巴的新奇玩意。
秦风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的惊异一日胜过一日。他奉命留守监视,最初只觉此女心思诡谲、胆大妄为,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拥有某种匪夷所思的“创造”之能。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对沈月吩咐的事情,执行得越发彻底。战力高强的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维护起这个小院的秩序,偶尔有地痞流氓在巷口张望,无需沈月开口,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便能将人吓得屁滚尿流。
沈月乐得如此。有秦风这块“门神”在,她省心不少。她偶尔会“犒劳”一下院里的人,或是几样新奇点心,或是几文额外的赏钱,将小恩小惠运用得恰到好处,渐渐将这几人的心也收拢了些许。她知道,忠诚需要用利益和情感共同维系。
这日午后,沈月正在堂屋核算近日的账目。碎银和铜钱堆在一旁,她执笔在一本简陋的账册上记录,眉头微蹙。销售额不错,但原料成本、人工、铺租林林总总算下来,纯利并未达到她的预期。更重要的是,香皂的利润天花板肉眼可见,她需要更快、更大量的资金积累。
就在她凝神思索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辙声,紧接着是重重的叩门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木门捶破。
周良慌慌张张跑去开门。
门开处,只见一名身着锦袍、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家丁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直接涌入院子。那中年男子三角眼,鹰钩鼻,目光扫过院内简单的工棚和晾晒的香皂,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谁是这里的东家?给老子滚出来!”他声音尖利,态度嚣张至极。
秦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月所在的堂屋门口,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冰冷地看着闯入者。赵铁和孙海也从后院闻声赶来,护在沈月前方。
沈月放下笔,缓缓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中年男子:“我就是东家。阁下何人?如此闯人民宅,所为何事?”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沈月,见她年轻貌美,气质不俗,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之光,但很快又被倨傲取代:“我乃城南‘百草堂’掌柜,姓钱!听说你们这破院子弄出个什么破肥皂,抢了我们百草堂澡豆的生意?识相的,赶紧把配方交出来,再赔偿我们百草堂五百两银子的损失,否则,哼,老子今天就砸了你这破作坊!”
百草堂?沈月有印象,是临安另一家颇有名气的药铺兼售澡豆,规模不及馥芳斋,但据说背后有帮派势力撑腰。看来,馥芳斋暂时被张通判的名头唬住,这百草堂却像条闻到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了。
“原来钱掌柜。”沈月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市场买卖,各凭本事。我的香皂好卖,客人自愿购买,何来抢夺之说?赔偿损失,更是无稽之谈。配方乃我安身立命之本,绝不会卖。诸位请回吧。”
“哟嗬?给脸不要脸!”钱掌柜三角眼一瞪,狞笑道,“一个小娘皮,口气倒不小!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给我砸!”
他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闻言,立刻摩拳擦掌就要动手。
“谁敢!”
一声冰冷的低喝如同炸雷般响起。秦风一步踏出,周身一股凌厉的气势骤然爆发,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锁定了那几个家丁。武师境高阶(甚至可能更高)的战力威压,岂是这些寻常打手所能承受?那几个家丁顿时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冷汗涔涔,竟不敢再动分毫!
钱掌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骇得后退半步,脸色微变,但旋即想起自已的背景,又强自镇定下来,色厉内荏地叫道:“怎么?还想动手?你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是黑虎帮的刘堂主!惹怒了黑虎帮,让你们在临安城吃不了兜着走!”
黑虎帮?沈月眉头微蹙。她听周良提起过,是临安城内势力最大的帮派之一,掌控着码头、赌坊和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行事狠辣,连官府有时都要让其三分。
“黑虎帮?”秦风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屑几乎化为实质,“便是黑虎帮帮主亲至,也不敢在此放肆。滚!”
最后一个“滚”字,蕴含内劲,如同重锤般敲在钱掌柜和那几个家丁的心口。几人同时脸色一白,气血翻涌,差点瘫软在地。
钱掌柜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冷面男子绝非普通护卫,其身手和气势,恐怕是真正的高手!他今天踢到铁板了!
“好……好!你们等着!有种别跑!”钱掌柜撂下几句狠话,带着吓得腿软的家丁,连滚爬爬地跑了,连来时的那点嚣张气焰都丢了个干净。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凝重了许多。
周良、春杏等人吓得脸色发白,忧心忡忡。黑虎帮的恶名,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东家……这……这可如何是好?”周良声音发颤。
沈月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慌乱。她看向秦风:“秦壮士,可知这黑虎帮底细?”
秦风沉声道:“略有耳闻。帮众数百,掌控城南一带,帮主雷烈,据说有武师境中阶实力,手下还有几个好手。行事霸道,与府衙某些人也有勾结。方才那人所说的刘堂主,应是负责码头一带的刘莽,武徒境巅峰,好勇斗狠之徒。”
武师境中阶?沈月心中微沉。秦风或许不惧,但对方人多势众,若真纠集人手前来报复,仅凭秦风三人,恐难护得全院周全。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看来,光是借张通判的一点名头,还不足以震慑这些魑魅魍魉。”沈月喃喃自语,眼神却愈发锐利,“我们需要一个更直接、更强大的护身符。”
她转身回到堂屋,目光落在那些账册和银两上,心中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周叔,”她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要上好的金华火腿、西湖龙井、苏绣锦缎,再包上二十块我们最好的桂花香皂和玉容膏。”
周良一愣:“东家,这是要送给……”
“府衙,张通判。”沈月语气果断,“就说浣玉轩东家沈月,感谢通判大人往日照拂,备下薄礼,聊表心意。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附上一句话,就说近日有宵小之辈觊觎小店,欲强买配方,民女惶恐,愿将香皂生意的一成干股,献于通判大人,只求大人能保小店一份平安。”
周良倒吸一口凉气!一成干股!东家这可是下了血本了!但转念一想,若能搭上通判这条线,黑虎帮想必也不敢再轻易来找麻烦!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周良连忙应下,匆匆去准备。
秦风站在门口,看着沈月,目光复杂。她应对危机的方式,如此果决狠辣,直接让出核心利益换取庇护,这份魄力和算计,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根本不像一个寻常女子,更像一个……深谙权谋之术的老练政客。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沈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解释,“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根基被毁了,就什么都没了。”
当天傍晚,周良便带着厚礼去了通判府。门房起初还推拒,但听到“一成干股”时,脸色变了变,立刻进去通传。很快,礼物被收了进去,虽然张通判并未亲自接见周良,但带话的目的显然达到了。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
第三日,依旧无事发生。
就在沈月怀疑那张通判是否收了钱不办事时,第四日上午,一队穿着临安府衙号衣的官差,例行公事般巡逻到了青石巷,并在浣玉轩门口“恰好”停留了片刻,与周良“随意”聊了几句家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探头探脑、疑似黑虎帮眼线的人听到。
之后,那些窥视的目光便悄然消失了。
又过了两日,百草堂的钱掌柜竟然亲自来了,这次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满脸谄笑,说是之前都是误会,还请沈东家海涵,以后百草堂绝不敢再打扰云云,最后还硬是买了几块香皂才走。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沈月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钱掌柜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一成干股,买来了暂时的平安,也买来了与官府更紧密的联系。这笔买卖,不亏。但她深知,依靠别人庇护终究是空中楼阁,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她必须加快步伐了。
“秦壮士,”她唤来秦风,“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更快地扩张。香皂利润有限,我另有他法。”
她取出一张早就画好的草图,上面是一个结构精巧的金属器物,带有活塞、阀门和细长的喷口。
“此物名为‘莲蓬头’,可与水壶结合,沐浴时能喷淋热水,省时省力,舒适倍增。”沈月指着图纸解释,“你能否寻到手艺精湛的铁匠,将此物打造出来?材料需用耐腐蚀的红铜或黄铜为佳。”
秦风看着那前所未见的精巧设计,再次被沈月的奇思妙想所震惊。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城内‘神工坊’的李老匠人手艺极好,或可一试。”
“好!此事交由你去办,不惜工本,尽快做出样品。”沈月果断下令。
与此同时,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酝酿。临安城水网密布,漕运繁忙,但货物装卸仍极度依赖人力,效率低下。她记忆中那些简单的滑轮组、杠杆吊臂等省力装置,若能应用到码头上……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下。码头是黑虎帮的地盘,动他们的蛋糕,目前无异于火中取栗。时机未到。
就在沈月忙于规划未来之时,两匹快马溅起尘土,停在了浣玉轩门口。
马背上跳下两名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悍之气的男子,并未穿着黑衣,但秦风一眼便认出,这是少主麾下另一支人马中的好手。
其中一人对着迎出来的秦风抱拳,低声道:“秦统领,少主密令。”
秦风神色一凛,立刻将两人引入内室。
沈月远远看到,心中莫名一紧。萧煜的密令?京城出了何事?这与她……有关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临安城的这池春水,似乎又要被搅动了。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