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煞魂!”
秦风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入沈月的耳膜,更扎入这被狂风暴雨吞噬的死寂小院。
那立于屋顶的苍白青年,对秦风的厉喝恍若未闻。雨水顺着他毫无表情的脸颊滑落,汇成细流,滴答落下。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丝毫雷电的光芒,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然而,就是这般死寂中,却弥漫出一股如有实质的、阴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定了院中的秦风,以及屋内的沈月。
秦风浑身肌肉紧绷如铁,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横移一步,用身体彻底挡住沈月的窗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姑娘,立刻从后门走!赵铁在巷口接应!快!”
“雨煞魂是什么?”沈月心脏狂跳,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她从未见过秦风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即便是面对影杀阁的杀手,他也只是冰冷和戒备,而非此刻这般……近乎绝望的凝重!
“南疆秘术炼制的杀人傀儡!无痛无觉,不死不休!战力至少是大武师初阶!非人力可敌!”秦风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石头,“他们能找到这里,说明假死之计已被识破!快走!”
大武师初阶!不死不休!沈月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凉!难怪秦风如此绝望!武师境巅峰与真正的大武师之间,虽只一阶之差,实力却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没有恐惧、不知疼痛的怪物!
就在秦风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顶的雨煞魂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下一刹那,已然出现在院中,距离秦风不足五步!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的捕捉极限!雨水似乎都未能沾湿他的衣角,仿佛他本就是这雨夜的一部分!
一只苍白瘦削、毫无血色的手,五指成爪,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直掏秦风的心口!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所过之处,连落下的雨滴都被瞬间侵蚀湮灭!
“当——!”
秦风怒吼一声,长刀悍然劈出,刀身灌注全力,发出沉闷的嗡鸣,狠狠斩向那只鬼爪!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火星在雨水中迸溅!
秦风浑身剧震,握刀的手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踉跄着向后倒滑出数步,重重撞在沈月所在的屋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那雨煞魂身形只是微微一晃,空洞的眼神毫无变化,再次无声无息地扑上,双爪齐出,招式狠辣刁钻,直取秦风周身要害!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偏偏威力大得惊人!
秦风咬紧牙关,将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光如同匹练,护住周身。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每一次碰撞,秦风的身形便是一晃,脸色便苍白一分,虎口已然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刀柄!
他完全被压制了!只能苦苦支撑,落败甚至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走啊!”秦风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声音带着绝望的催促。
沈月猛地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已留下毫无用处,只会成为秦风的累赘!她一咬牙,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屋后!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雨煞魂似乎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到她身上,一只鬼爪诡异般地绕过秦风的刀网,带着一缕黑气,隔空向她抓来!
虽然相隔数米,但那阴冷的煞气已然扑面而来,沈月只觉得如坠冰窟,呼吸骤然困难,仿佛心脏都要被冻结!
“休想!”秦风目眦欲裂,竟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合身扑上,用肩膀硬生生撞偏了那只鬼爪!
“噗嗤!”
鬼爪的指尖划过秦风的肩头,带起一溜血花,那伤口周围的皮肉瞬间变得乌黑,显然蕴含着剧毒!秦风闷哼一声,动作明显一滞!
雨煞魂的另一只爪子已然趁虚而入,狠狠拍向他的胸口!
生死一线!
沈月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瞥见墙角桌上放着几罐她近日尝试提炼花露水和高浓度酒精的瓦罐!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抓起一罐密封着的高浓度酒精(约莫七十度,已是她能提炼的极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雨煞魂砸了过去!
“砰!”
瓦罐砸在雨煞魂身侧的地面上,碎裂开来,浓烈刺鼻的酒液溅了他一身。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杀伤力的攻击,让那雨煞魂空洞的眼神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动作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迟滞。他似乎无法理解这种攻击方式。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
秦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爪,同时反手一刀,削向雨煞魂的脚踝!
刀锋划过,却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砍在了坚韧无比的牛皮革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怪物的身体强度,远超想象!
但秦风的攻击也成功激怒了(或者说触发了)这杀人机器更强烈的杀戮指令。他舍弃了沈月,全部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秦风身上,攻击愈发狂暴!
沈月趁机冲出后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不敢回头,拼命向着巷口跑去!那里停着接应的马车!
身后的小院内,金铁交鸣声、房屋倒塌声、以及秦风压抑的痛哼声不断传来,如同重锤般敲击着她的神经。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青石板湿滑无比。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她快要跑到巷口时,身后那小院中,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秦风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所有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沈月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秦风……他……
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踉跄的身影从小院方向冲了出来,正是秦风!他浑身浴血,左肩乌黑肿胀,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右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柄已经出现缺口的钢刀。
“走!”他看到沈月还在巷口,嘶声吼道,声音已然沙哑变形。
几乎是同时,那道如同索命无常般的苍白身影,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巷口另一端,堵住了去路!他身上的衣物被刀气割裂多处,露出下面苍白却毫发无伤的皮肤,只有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此刻正微微散发着幽光的木雕符牌,似乎被秦风最后一击劈中,出现了一丝裂纹。
空洞死寂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两人。
前无去路,后有……绝路?
不!还有侧面的墙!
秦风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他猛地一把抓住沈月的手臂,低吼一声:“得罪了!”
不等沈月反应,他竟将她拦腰抱起,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向侧面那丈许高的院墙掷去!
“翻过去!别回头!”
沈月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般飞起,重重地摔向高墙之后!落地瞬间,她听到墙那边传来秦风一声暴喝,以及更加激烈的、却短暂的金铁交鸣声,随即是一声沉重的倒地声……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雨,还在无情地下着。
沈月摔在一片泥泞之中,浑身骨头如同散架般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连滚爬爬地站起身,惊恐地望着那堵高墙。
墙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秦风……牺牲了自已,为她争取了这最后的逃生机会?
那个沉默寡言、战力高强、一路护佑她的冷面护卫……就这样……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从沈月脸上滑落。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如同野兽般撕咬着她的心脏。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秦风的牺牲不能白费!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这是一处陌生的后院,堆放着杂物。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巷口被那怪物堵住,她该往哪里逃?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端,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正不紧不慢地驶入这条漆黑的小巷。马车前方挂着的风灯,在雨幕中摇曳出昏黄的光晕。
驾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车夫,看不清面容。
那马车,恰好停在了雨煞魂与沈月所在的高墙之间的位置。
雨煞魂那空洞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这辆不期而至的马车。
车夫似乎并未察觉到前方的诡异,只是普通地停车避雨。
然而,就在雨煞魂即将有所动作的瞬间——
马车车厢那紧闭的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
车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唯有一样东西,在黑暗中微微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
那是一块令牌的轮廓。玄色,古朴,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奕”字。
与萧煜给沈月的那块,一模一样。
掀开车帘的手,只是那么随意地晃了一下令牌,便收了回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仿佛错觉。
然而,就是这惊鸿一瞥。
那原本杀气腾腾、不死不休的雨煞魂,动作猛地僵住!
他那空洞死寂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波动!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其可怕、或者说必须绝对服从的存在!
他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苍白的面容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周身的阴冷煞气,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
僵持了足足三息。
最终,他竟然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是一步。
接着,他猛地转身,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巷中那滩来自秦风的、正被雨水迅速冲淡的血迹,以及那辆静静停泊的、神秘的青篷马车。
高墙之后,透过缝隙目睹了这一切的沈月,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马车里的人是谁? 那块令牌…… 他为什么吓走了雨煞魂? 是敌是友?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般塞满了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窗再次被轻轻敲响。
那个戴着斗笠的车夫,转过头,看向沈月藏身的方向,压低的声音穿过雨幕,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沈姑娘,请上车。主子要见你。”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