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几乎是跑着送来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宅基地批文。
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嘴里反复念叨着“误会，都是误会”。
顾野甚至没抬眼皮。
他接过那张决定着红旗村土地归属的薄纸，直接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了一个消息。
“从明天起，我家盖房。”
“来帮忙的，工分按村里三倍算！”
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
三倍工分！
那意味着年底分粮的时候，能比别人多拿三倍的口粮！
还没等嗡嗡的议论声达到顶峰，顾野又慢悠悠地抛出了下一句。
“管一顿午饭。”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因饥饿而显得蜡黄的脸，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有肉。”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肉！
对这些一年到头肚子里都刮不出半点油水的村民来说，这个字的诱惑力，是毁灭性的！
“野哥！算我一个！我力气大，砌墙是把好手！”
“还有我！我爹是木匠，我跟着学过！”
“顾野家的，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不要工分，管顿肉汤就行！”
刚刚还对顾野敬而远之的村民，此刻全都红着眼围了上来，一个个热情高涨，恨不得当场就为他家的大业添砖加瓦。
顾野的目光在人群中移动，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几个人身上。
“王大嫂，瘸子张大哥，还有你们几个。”
他点的，全是当初在他家最难时，悄悄给沈惊鸿塞过一个窝头一把野菜的人。
“你们来，工分四倍。”
“每天，多加一个鸡蛋。”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全都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王寡妇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眼眶“唰”地就红了，当场就抬手抹起了眼泪。
“野哥儿……你这是……”
“我媳妇儿跟我念叨过，说你们都是好人。”
顾野的理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我顾野，不亏待好人。”
这一句话，比发多少工分都有用。
那些曾经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村民，脸上火辣辣的，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这才明白，顾野这小子，霸道归霸道，可心里亮堂得跟明镜儿似的。
谁好谁坏，他一笔一笔记着呢！
……
第二天，就在顾野家那片向阳的坡地上，建房工程正式启动。
顾野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上身，没有多余的废话，抡起铁锹，挖下了奠基的第一锹土。
阳光下，汗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肉滚落，整个人像一头蓄满了力量的豹子。
沈惊鸿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水壶和毛巾，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什么神秘过往，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是她的丈夫。
是她未来孩子的爹。
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正在用自己的臂膀，为她一砖一瓦地，建造一个真正的家。
整个红旗村，都陷入一种热火朝天的亢奋氛围里。
到了中午，当一大锅香气四溢的猪肉炖白菜被抬到工地，所有干活的汉子都发出了野兽般的欢呼。
顾野亲自掌勺，满满一大勺，肉块给得比谁都大，瓷瓷实实地扣进每个人的碗里。
村民们端着碗，吃得满嘴流油，看顾野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彻底变成了心悦诚服的拥护。
李大山远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这个村支书，在红旗村就算彻底名存实亡了。
顾野，成了这里新的“无冕之王”。
傍晚，工人们心满意足地散去。
夕阳给刚刚砌起半米高的墙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顾野和沈惊鸿没回那个破茅草屋，就在新房的地基旁，摆了两个小板凳，就着一盏煤油灯吃晚饭。
白米粥，中午剩下的肉菜。
可沈惊鸿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背后，是他们新家的轮廓。
眼前，是为这个家拼尽全力的男人。
“累了吧？”她轻声问。
“不累。”顾野扒拉着饭，声音有些含糊。
沈惊鸿看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汗珠，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搭在脖子上的毛巾。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地、甚至有些笨拙地，为他擦去额头的汗。
顾野扒饭的动作，停住了。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她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滚烫皮肤的感觉，让他呼吸都乱了一瞬。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耳根罕见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我自己来。”他声音沙哑，下意识想避开。
沈惊鸿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没让他动。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美眸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顾野，”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秘密。”
“我只知道，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男人。”
“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们一起扛。”
说完，她收回手，坐回自己的小板凳，脸颊绯红，却再没有了之前的羞涩和躲闪。
顾野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肩膀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女人，可她说出的话，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他心安。
什么京城的尔虞我诈，什么仇家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咧开嘴笑了。
真他娘的，值了。
就在这时，王寡妇提着个篮子，悄悄摸了过来。
“野哥儿，嫂子。”
她放下篮子里的几个热窝头，凑到顾野耳边，压低了声音，神情紧张。
“我刚才瞅见，李娟那婆娘，又跟前两天来村里那个收山货的外地货郎，钻小树林里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嘀咕啥！”
顾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眼中的暖意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收山货的货郎？
呵，这些阴沟里的老鼠，鼻子还真灵。
看来，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