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爆炸,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淮安府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
火光在黑夜里尤其刺眼,沉闷的巨响惊醒了半座城的居民。一时间,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城西鬼宅炸了!老天爷发怒了!也有人私下窃语,说是新来的林通判带人端了“永丰”的老巢!
林夙背着昏迷的韩青,带着李铁柱等人,没有回官邸,而是直接潜入了“青鸢”在城内的另一处绝对安全屋。他亲自为韩青检查伤势,韩青身上多处外伤,内腑也被爆炸的气浪震伤,但最麻烦的是失血过多和一股奇异的火毒侵入经脉。
“是劣质火药不完全燃烧产生的毒烟。”林夙眉头紧锁,迅速施针护住韩青心脉,又写下药方,让李铁柱立刻去抓药。他必须争分夺秒。
安置好韩青,天已大亮。
林夙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街道,脸上没有任何一夜奔袭、险死还生的疲惫,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铁柱,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去街上,去茶楼,把该传的话传出去。”林夙声音低沉,“就说,城西废宅乃私造火药、意图不轨的窝点,昨夜已被查获,凶徒负隅顽抗,引发爆炸,伤亡惨重。”
他不需要添油加醋,只需要把事实,用最直接的方式散播出去。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要借这百姓之口,将这爆炸的真相,变成架在对手脖子上的刀!
“另外,”林夙转身,目光锐利,“想办法,让王知府和那位王督粮道,‘第一时间’知道,我林夙,昨夜就在爆炸现场,而且,救出了一个重要人证。”
他要打草惊蛇,更要打草惊龙!他要让对手知道,他不仅没死,还抓住了他们的尾巴!
果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不到中午,整个淮安府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百姓们交头接耳,既兴奋又恐惧。府衙内,则是一片死寂般的压抑。王知府派人来“请”林夙过府一叙,被林夙以“受惊过度,需要静养”为由,直接挡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他在等,等一个能让这惊天一击效果最大化的时机。
下午,安全屋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是沈文舟,他安排好清河口的事务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份通过“青鸢”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密信。
林夙撕开火漆,信上的内容让他瞳孔微缩。
信是“灰隼”传来的,内容极其简短:
「京城已动,按计行事。可放手施为。」
京城已动!
简短的四个字,却重若千钧!这意味着,他之前通过“青鸢”和官方驿站双渠道送出的密奏,已经抵达天听,并且引起了上层的注意!他背后的靠山,已经开始发力!
时机,到了!
林夙深吸一口气,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庞坚毅如铁。
“沈先生,准备一下。”他看向沈文舟,“将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老刘头的证词、城西废宅私造火药的现场情况(尤其是爆炸痕迹和残留物)、韩青拼死带回的物证样本、以及‘永丰’与漕运衙门、府衙官员资金往来的部分线索……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案卷。”
“大人,是要……?”
“不是递交给府衙。”林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以我淮安府通判林夙的名义,直接将案卷抄送按察使司、巡抚衙门!同时,将案卷主要内容,写成檄文,给我贴遍淮安府四门!我要让这淮安府上下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头顶的这片天,到底是什么颜色!”
沈文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不留任何余地!将案子直接捅破天,让更高层的权力介入!同时用公开的檄文,煽动民意,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
“大人,此举是否太过……激进?万一……”
“没有万一。”林夙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剑,“他们敢私造火药,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就已经是丧心病狂!对付这种人,唯有以雷霆击碎黑暗!我们现在有京城的风向,有铁打的证据,有被欺压的民心,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走到桌案前,铺开纸张,提起笔。
“他们不是喜欢在暗地里搞风搞雨吗?我偏要把这一切,都摆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忍、需要步步为营的通判。
他是执笔如剑的战士,要用这笔墨文章,引动九天惊雷,涤荡这淮安府的魑魅魍魉!
檄文的内容如同长了翅膀,在沈文舟高效的运作下,当天傍晚就贴满了淮安府四座城门。
文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事实:强占民产、殴伤百姓、私设火器工坊、勾结官府、刺杀朝廷命官……矛头直指“永丰”粮行及其背后的保护伞!
百姓哗然!士林震动!
与此同时,抄送给按察使司和巡抚衙门的正式案卷,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离开了淮安府。
林夙这一剑,没有丝毫花哨,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智慧与怒火,直接刺向了对手最致命的心脏!
淮安府的天,在这一刻,被彻底捅破了。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