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幽暗的密室内。
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投下摇曳的光晕,将围坐在石桌旁的几道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模糊了面容。空气凝滞,带着陈年灰尘和一种冰冷的金属气味。
“够了!”
坐在主位的身影,代号“青鸢”,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持续已久的争论。他(或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关于‘惊雷’(林夙的组织代号),议题只有一个:在他即将面临的这次‘影楼’刺杀中,我们,是否介入?”
“介入?凭什么介入?”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响起,属于代号“灰隼”的老者,“‘惊雷’早已偏离既定轨道!柳湾渡他拒绝清除赵皓的爪牙,永丰仓大火后他又擅自将矛头指向军方!他正在将我们拖入与整个勋贵集团乃至部分军方势力的正面冲突!这与我们‘潜移默化,积蓄力量’的宗旨背道而驰!”
“背道而驰?”“灰隼”对面,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代号“赤羽”,带着压抑的激动反驳,“正是‘惊雷’的‘偏离’,才取得了我们按部就班数十年都未能取得的突破!他撕开了漕运的黑幕,撼动了赵家的根基,甚至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和重用!这才是真正有效的‘力量’!”
“有效?那是玩火自焚!”“灰隼”猛地一拍石桌,长明灯的火焰都为之一颤,“他如今被皇帝架在火上烤,被赵皓视为眼中钉!‘影楼’的杀手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我们插手,就意味着要同时面对‘影楼’的反扑和可能暴露的风险!为了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值得吗?”
“棋子?”“赤羽”冷笑一声,“你还把他当棋子?他如今是皇帝亲封的正四品大员,手握实权,民心所向!他展现出的能力和魄力,远超我们最初的预期!他或许……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破局者’!”
“破局者?笑话!”“灰隼”语气讥讽,“别忘了他的来历!别忘了他的父亲是因何而死!他对朝廷,对皇室,当真能有几分忠心?一旦他羽翼丰满,第一个要摆脱的,恐怕就是我们!”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赤羽”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放弃他,更不能让他轻易死去。我们需要引导他,而不是控制他。在他最危难时施以援手,这份情谊,远比强制命令更有力量。”
“引导?只怕是养虎为患!”另一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代号“玄龟”,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缓慢,“你们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北辰’?”
“北辰”二字,像是一道禁忌的咒语,让在座除了“青鸢”外的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北辰……”“赤羽”喃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与惋惜。
“玄龟”继续道:“当年,‘北辰’亦是惊才绝艳,被寄予厚望,被视为最有可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破局者’。结果呢?他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试图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腐朽的规则,最终……功败垂成,身死道消,更险些将整个组织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赤羽”和“灰隼”:“‘惊雷’与当年的‘北辰’,何其相似!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不顾大局!前车之鉴犹在,我们还要重蹈覆辙吗?”
“正因为有‘北辰’的教训,我们才更应改变!”“赤羽”据理力争,“一味的隐忍和蛰伏,换来了什么?是朝政愈发糜烂,是贪腐根深蒂固!我们需要‘惊雷’这样的利剑,去劈开这铁幕!即便有风险,也值得一试!至少,他在做实事,在改变!”
“改变?他是在加速我们的灭亡!”“灰隼”怒吼。
“够了。”
“青鸢”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他(或她)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响,仿佛在权衡着天平的两端。
“‘北辰’之事,是组织的伤痛,亦是教训。” “青鸢”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但时代已然不同。皇帝年富力强,有意革新,此乃大势。‘惊雷’恰逢其会,是他的机缘,或许……也是我们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密室的黑暗,望向了遥远的河间府。
“‘影楼’刺杀,危机亦是契机。”
“传令。”
“启动‘暗影’预案,派遣‘夜枭’小队前往河间府。”
“他们的任务,不是直接介入战斗,而是确保林夙不死于此次刺杀。必要时,可以……清除‘影楼’的尾巴,但绝不能暴露组织存在。”
“同时,”“青鸢”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严密监控‘惊雷’的一切动向。若他此次能活下来……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他的价值,以及……他对组织的‘忠诚度’。”
命令下达,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灰隼”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赤羽”眼中则闪过一丝光芒。
“玄龟”依旧沉默,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
密议结束,身影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摇曳的灯焰,证明着刚刚发生了一场足以影响未来格局的激烈争论。
而远在河间府的林夙,对此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自己不仅在明处面临着“影楼”的致命獠牙,在更深的暗处,也有一双复杂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决定着他的生死,也衡量着他的未来。
组织的理念已然出现裂痕,他与“青鸢”之间那根无形的线,正在悄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