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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第三十五章原文: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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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叹:“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这精神飨宴的极致体验,恰是老子“乐与饵,过客止”的镜像对照——当世俗的感官盛宴令人驻足,大道的无味之味却让人沉醉忘归。

一、执象天下:无形之道的政治引力

“执大象,天下往”六字如洪钟大吕。此“象”非动物亦非星宿,而是“大道”的别称。《韩非子·解老》言:“象者,道之形容也。”执守大道者,自为天下归心之所向。

周文王羑里之厄:囚禁七年演《周易》,诸侯闻其德,归附者日增。崇侯虎谮于纣:“西伯积善,诸侯皆向之。”此非权谋招徕,实乃“执大象”的自然感召——当仁德如日月经天,群星自随其轨。

汉文帝的“无执之执”:南越王赵佗称帝,文帝不派兵征讨,反遣使修葺佗祖坟,岁奉祭祀。佗泣曰:“吾岂敢背先人坟墓?”遂去帝号称臣。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正是“往而不害,安平太”的完美诠释——万民归附如百川赴海,无冲突而致太平。

二、乐饵之喻:感官迷障的破妄明镜

“乐与饵,过客止”如警世梵钟。老子非否定艺术美食,而是警示其惑乱心性之弊。

“乐”之惑在楚灵王章华台:铸“九龙之钟”,使细腰宫女昼夜歌舞。百姓饿殍载道,而灵王沉醉于“雷霆之声”。三年后政变逃亡,饿死申亥家——靡靡之音终成王朝丧钟。

“饵”之害见晋武帝太康宴:以人乳蒸豚,蜜渍熊掌,一盘之费抵十户赋税。尚书傅咸奏:“奢侈之费,甚于天灾。”其后八王之乱起,怀帝被俘青衣行酒——膏粱厚味化作帝国鸩毒。

对比颜回“陋巷之乐”:孔子赞:“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这种超越感官的精神富足,恰是破除“乐饵迷障”的道家心法。

三、无味至味:大道本真的三重玄境

老子以三重否定揭示道性:“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此非贬损,乃最高礼赞。

味觉之淡:陆羽着《茶经》倡“淡泊有味”:“啜苦咽甘,茶道本也。”日本千利休创“侘寂茶”,以糙碗盛清水薄茶。当织田信长问妙处,利休答:“无味乃众味之本。”这与老子“无味”哲学如出一辙——至味在味外,如太羹玄酒,无味而含百味。

视觉之微:五代荆浩《笔法记》论画:“度物象而取其真。”其《匡庐图》以淡墨写山骨,云气氤氲处正是“视之不足见”的留白妙境。宋徽宗题《腊梅山禽图》:“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画中不着一雪而寒意自生——道的显现,在可见与不可见的交界处。

听觉之希:陶渊明蓄无弦琴,每醉辄抚。客问其故,答:“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这超越物理声响的“大音”,恰应《庄子》“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的境界。

用之不竭:都江堰立堰两千年,分水鱼嘴、飞沙堰、宝瓶口三体相生。无坝引水而沃野千里,正是“用之不足既”的工程显化——大道如活水源泉,愈取用愈丰沛。

四、安平太境:道治天下的三重至福

“往而不害,安平太”六字,实为道家政治理想的高度凝练。

“安”在光武中兴:刘秀平定天下后,“退功臣而进文吏”。邓禹等大将解甲授经,云台二十八将无一人遭戮。此保功臣善终的智慧,使东汉初年“牛马放牧,邑门不闭”。

“平”显贞观之治:唐太宗命高士廉修《氏族志》,降山东旧族崔民干为第三等。曰:“我与山东崔、卢、李、郑,旧既无嫌,为其世代衰微,犹恃旧地,不解人间何为重之?”打破门阀垄断,寒门士子得举明经——社会阶层如活水流动,方是真“平”。

“太”臻开元盛世:玄宗前期行姚崇“十事要说”,罢冗官、禁造寺、停边衅。长安西市“胡商牵犀象入城”,波斯、大食商队络绎于途。杜甫忆:“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此海晏河清的盛况,正是“太”字的鲜活注脚。

五、执象真谛:历史星空的守道者

青史中最得此章精髓者,皆成不朽星辰:

范仲淹“执苦象”:守边时创“龙图老子”美誉。每日以冻粥为饵,将士不忍私宰牛羊。西夏军叹:“小范老子胸有十万甲兵!”其《岳阳楼记》“先忧后乐”精神,恰是超越物质享乐的大道践行。

德川家康“执时象”:丰臣秀吉死后,诸将劝夺权。家康静待十二年,待反对势力自溃。临终遗训:“人生如负重远行,勿急于求成。”这种与时偕行的耐心,正是“执大象”的政治艺术。

华盛顿“执公象”:拒当终身总统,归隐弗农山庄。其告别演说:“欲获自由须守节制。”不以权力为“乐饵”,故能奠定美国百年宪政根基——恰如老子所言“用之不足既”。

六、无味玄音:文明深处的永恒召唤

当佛陀拒绝演奏天乐的乾达婆王,当颜回在陋巷聆听无声之乐,当莫扎特在临终病榻默写《安魂曲》——他们都在印证老子洞见:最崇高的艺术,是精神的无声交响;最深刻的治理,是大道的有序流转;最永恒的满足,是超越感官的灵魂归乡。

紫禁城中和殿上高悬“允执厥中”匾额,帝王临轩时仰首可见。这四字源于《尚书》,却与老子“执大象”遥相辉映——当执政者挣脱“乐与饵”的感官诱惑,守护那“淡乎无味”的永恒大道,方能引领众生穿越历史迷障,抵达“安平太”的文明彼岸。

在这无味而至味的玄境中,藏着终极的治世真谛:当你松开紧握权柄的手,反而获得承载天下的胸怀;当你超越声色的迷障,终将听见大道的永恒交响。此乃老子留给尘世的不朽箴言——以大象无形的胸襟为舟,方能在时光长河中成其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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