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槐花落在东宫的青石板上,承煜正与太傅在书房讨论《资治通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兵刃交击声。他刚皱起眉,就见承锐带着几名侍卫撞开房门,少年脸上还沾着血迹,手里的短刀滴着血珠,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哥!柳家那些杂碎敢来行刺你!”
话音未落,两名侍卫押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人进来,那人被反手捆着,嘴里塞着布团,挣扎间露出颈间刺着的柳叶纹身——正是三年前被抄家的柳家余孽。当年柳太傅因结党营私、意图谋逆被满门抄斩,没想到竟有漏网之鱼藏在暗处,今日竟摸到了东宫。
“放开我!”黑衣人被扯掉布团,面目狰狞地瞪着承煜,“柳家一百七十三口的血,定要你这黄口小儿偿命!”
承锐气得脸色铁青,抽刀就要上前:“敢骂我哥!我劈了你!”
“承锐!”青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刚从凤仪宫过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见此情景,她快步走到兄弟俩中间,目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下刀。”
承锐的刀已架在黑衣人颈间,刀刃抵得皮肤泛起白痕,闻言不甘地低吼:“母妃!这是柳家余孽!他们想杀大哥!”
“我知道。”青梧抬手按住他的刀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杀人不是办法。你杀了他,柳家藏在暗处的人只会更疯狂,反而让你大哥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她看向那黑衣人,“柳太傅当年谋逆伏法,是朝廷按律处置,与皇子无干。你若有冤,可去刑部申诉,持刀行刺东宫,罪加一等。”
黑衣人呸了一声,唾沫星子溅在地上:“按律处置?当年你们抄家时,怎么不说按律?我侄子才三岁,也被你们扔进了死牢!”
承煜脸色微变,刚要开口,青梧已抢先道:“柳家案是先帝钦定,若有冤情,朕会命刑部重审。但你行刺储君,今日必须伏法。”她转向侍卫,“交给刑部,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查清楚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母妃!”承锐还在挣扎。
“承锐,”青梧看着他,眼神沉了沉,“你是皇子,不是江湖草莽。逞一时之快容易,根除祸患才难。柳家余孽藏了三年才敢露面,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你杀了他,线索就断了。”
承煜也上前按住弟弟的肩膀:“三弟,母妃说得对。留着他,才能查出所有想害我们的人。”
承锐看着母亲沉静的目光,又看看大哥坚定的眼神,终于愤愤地收了刀,刀柄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黑衣人被押下去时,还在疯狂叫嚣:“柳家不会罢休!你们都得死!”
青梧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柳家案确实有冤情,当年为了迅速稳定朝局,先帝确实办得急了些,留下不少隐患。这些年她暗中查访,早已掌握了柳家余孽的动向,只是一直没找到一网打尽的机会,今日对方主动跳出来,正好顺藤摸瓜。
“母妃,真要重审柳家案?”承煜有些担忧,“会不会引起朝堂动荡?”
“动荡是暂时的,安稳才是长久的。”青梧走到窗边,看着廊下飘落的槐花瓣,“柳家余孽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得安宁。重审不是为了翻案,是为了查清当年漏网的党羽,也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朝廷办事既有法度,也有温度。”她转身看向两个儿子,“你们记住,储君的权柄,不是靠杀戮立威,是靠公正服众。”
三日后,三司会审的消息传遍京城。青梧亲自坐镇刑部,调阅了当年的卷宗,传召了所有相关人证。当那个黑衣人看到当年负责看守死牢的狱卒作证“三岁幼童实为病死,并非被处死”,看到柳太傅与敌国往来的密信公之于众时,终于瘫软在地,交代了所有同党。
顺着这条线索,刑部挖出了三十余名柳家余孽,其中竟有三位在职官员,都是当年柳太傅安插在各部的棋子。青梧没有扩大牵连,只将涉案人员按律处置,对受牵连的无辜者则一律赦免,还为柳家被冤杀的妇孺平反,厚葬了他们的遗骸。
朝堂之上,起初还有人质疑皇后借机铲除异己,可当三司会审的卷宗被公之于众,当柳家余孽与敌国勾结的证据摆在面前,所有质疑都烟消云散。那些原本观望的官员,见青梧处事公正、手腕果决,再不敢轻视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后,更不敢轻易挑衅东宫的威严。
承锐在旁听了整个会审过程,当看到那些被柳家余孽牵连的百姓泣不成声地感谢朝廷平反时,才真正明白母亲说的“法度与温度”是什么意思。他找到青梧,低着头道:“母妃,我错了。”
青梧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知道错在哪了吗?”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承锐的声音闷闷的,“得让人心服。”
“嗯。”青梧笑了,“记住这种感觉。将来你们兄弟俩,一个要守江山,一个要护家国,都得明白,刀能镇一时,法能安一世。”
东宫书房的灯又亮到深夜,承煜在整理卷宗,承锐在旁边磨墨,兄弟俩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气氛宁静而融洽。窗外的槐花还在落,只是这一次,落在地上的,仿佛不再是萧瑟,而是经过风雨洗礼后的平和。
青梧站在廊下,看着书房的灯光,轻轻吁了口气。清除柳家余孽,不仅是为了承煜的安全,更是为了给这朝堂立一个规矩——无论是谁,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恩怨分明,法度昭彰。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宫墙的梆子声,沉稳而有力,像在为这渐趋清明的朝局,打着安稳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