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从养心殿出来,又依礼去景仁宫向皇后请安。皇上和皇后都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以示恩宠。沈眉庄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赏赐,心中却并无半分波澜,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是无形的枷锁。她谢了恩,回到碎玉轩,目光下意识地先扫过西偏殿和东偏殿的方向,见两处都静悄悄的,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经过这一夜的周旋,她只觉得身心俱疲,眼下只想好好歇息。东西偏殿内,安陵容和甄嬛透过窗隙,看到沈眉庄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安陵容继续埋头于香料之中,潜心调配“欢宜香”的替代品;甄嬛则依旧“病”着,安心在东偏殿静养。
接连几日,皇上翻的牌子除了华妃,便是沈眉庄。圣眷优渥,赏赐如流水般送入碎玉轩。这日,沈眉庄站在院中,看着内务府新送来、开得正盛的满院菊花,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吗?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风光无限。可若有朝一日恩宠不再,被弃之如敝履,又会是何等光景?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眉庄连忙收敛心神,带着宫女太监们整整齐齐地跪下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皇上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心情尚可。他走到沈眉庄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似在欣赏院中的菊花,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几不可察地飘向了东偏殿紧闭的殿门。沈眉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逝的走神。
“皇上怎么来了?” 沈眉庄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轻声问道。
“朕来看看你。” 皇上收回目光,指了指那一片秋色,“这些菊花,你可还喜欢?”
“臣妾喜欢极了,秋菊傲霜,品格高洁。多谢皇上赏赐。” 沈眉庄恭敬地回答。
“哦?” 皇上似乎来了些兴趣,“为何偏偏喜欢菊花?”
沈眉庄略一沉吟,吟诵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臣妾……喜欢的就是菊花这份宁折不弯、孤标傲世的气节。”
皇上闻言,深深看了沈眉庄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读过的书倒不少。”
沈眉庄心中一惊,立刻跪下,垂下头:“臣妾失言,在皇上面前卖弄了,请皇上恕罪。”
“快起来吧。” 皇上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平淡,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西偏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西偏殿内,安陵容早已将调香的器具收拾妥当,正隐在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透过缝隙悄悄观察着院中的动静。她看到皇上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冷笑。
皇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拍了拍沈眉庄的手,将话题引向正事:“朕此来,是想让你日后学着点管家的事。宫中的一些琐碎事务,麻烦的,都留心去学学看看。”
‘果然来了。’ 沈眉庄心中暗道,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推辞:“皇上,这……臣妾愚钝,怕是不懂这些……”
“不懂才要学。” 皇上语气不容置疑,“皇后身子时常不爽利,三病两痛的,华妃协理六宫,终归是毛躁了些。你性子端庄稳重,多学学,日后也好帮皇后分担一些。”
沈眉庄心中冷笑,这话听着是抬举她,实则既贬低了华妃,又暗示了皇后体弱,无非是想让她做个制衡的棋子。她面上却恭敬地应道:“是,臣妾知道了,定当尽心学习,不负皇上期望。”
“这就对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菀常在和柔常在……近日可还好?”
沈眉庄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斟酌着回道:“回皇上,菀妹妹那日受了惊吓,太医说需静养,怕是一时半会儿难好利索。柔妹妹……被华妃娘娘禁足,心中怕是有些郁结,有些心绪不宁……” 她话音刚落,便隐约听到西偏殿方向传来几声压抑的、虚弱的咳嗽声。
安陵容在殿内,听到皇上问起,立刻用手捂住嘴,发出一连串虚弱的咳嗽,随即对云珠月华使了个眼色,用气声快速吩咐了几句。云珠月华会意,连忙扶着她快步走进内室。安陵容迅速躺到床上,拉过被子,云珠则手忙脚乱地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月华在一旁焦急地低唤“小主”。转眼间,安陵容便是一副病弱气喘、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上隐约听到西偏殿传来的动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既如此,让她们好生将养着吧。朕还有政务,先回养心殿了。”
“臣妾恭送皇上。” 沈眉庄连忙行礼。
送走了皇上,沈眉庄站在原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看似平静的东西偏殿,心中百味杂陈。这帝王的恩宠与关注,于她们姐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正殿。这深宫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