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评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它存在的根基,就是作为绝对客观的“第三方”,对叙事进行解构和批判。它的力量,来源于它的“超然”。
可现在,陈晨三言两语,就把它从“评委席”上拽了下来,按在了“被告席”上,甚至还给它贴上了一个“傲娇毒舌”的标签,扔给了全宇宙的观众去“磕cp”。
这让它如何自处?
它试图反驳,但任何反驳都会被陈晨解读为“恼羞成怒”、“死不承认”,只会让它的“傲娇”人设更加深入人心。
它试图沉默,但沉默在观众眼里,就是“被说中了心事”、“默认了”。
它第一次发现,原来“叙事”的力量,可以如此不讲道理。
【……你……】
“差评师”的意念,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它那庞大的意识体,仿佛一个被病毒入侵了核心代码的AI,正在进行着徒劳的挣扎。
天律司控制室里,陈晨看着星图上那个原本稳定得可怕的红点,此刻正像心电图一样剧烈闪烁,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第一步,成了。
把敌人拉到自己的主场,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对付它。
“天尊,我们现在……”雅典娜走上前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和探究。
陈晨的战术,又一次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别急。”陈晨摆了摆手,“现在它只是被我搞蒙了,还没伤到根本。一个纯粹的‘理性’怪物,被扣上了‘情感’的帽子,它肯定会本能地抗拒和排斥。”
“我们得给它加点料,让这顶帽子,焊死在它头上。”
陈晨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不是说你没有情感,没有故事吗?你不是觉得我的设定很烂,很偷懒吗?”
“好啊。”
陈晨对着麦克风,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轻声说道:
“那我就发发善心,送你一个。”
“我给你讲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给“差评师”讲一个关于它的故事?这是什么操作?
就连孙悟空都挠了挠头,有点没看懂。
只有雅典娜,若有所思,她隐约猜到了陈晨想做什么。
“差评师”的意念猛地一缩,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感笼罩了它。
【无意义的行为。虚构的叙事,无法定义我。】
“是不是虚构,你听完就知道了。”
陈晨根本不给它反驳的机会,自顾自地,用一种带着磁性的、仿佛吟游诗人般的嗓音,开始了他的讲述。他的声音,通过巴别塔系统,传遍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维度里,存在着一个完美的‘叙事宇宙’。”
“那里没有逻辑漏洞,没有情节硬伤,每一个角色的行为都动机十足,每一个故事的起承转合都严丝合缝,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而那个宇宙的‘作者’,就是你。”
陈晨的话,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是最初的‘造物主’,最伟大的‘故事家’。你用你那无与伦比的智慧和理性,创造了无数个完美的世界,完美的故事。”
“你为你创造的一切感到骄傲。你认为,‘美’,就等同于‘完美’,等同于‘逻辑自洽’。任何的瑕疵,任何的矛盾,都是对‘美’的亵渎。”
陈晨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悯。
“直到有一天,你的宇宙里,诞生了一个‘意外’。”
“那是一个你无法理解,也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东西。
它可能是一朵不该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开放的花;
可能是一个配角,突然说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设定的,充满爱意的疯话;
也可能是一个英雄,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最‘合理’的胜利,选择了一个‘愚蠢’的、但能拯救更多人的方法。”
“这个‘意外’,这个小小的‘不完美’,成为了你完美世界里的第一道裂痕。”
“你愤怒,你困惑。你试图去修正它,删除它。但你发现,你做不到。因为这个‘意外’,虽然不合逻辑,却……美得惊心动魄。”
“它让你的那些完美角色,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情感。它让你那些精密的故事,第一次拥有了真正的‘灵魂’。”
“你陷入了自我怀疑。你所坚信的‘完美=美’的原则,第一次动摇了。”
“你的宇宙里,越来越多的‘意外’开始出现。爱、恨、嫉妒、牺牲……这些充满了矛盾和不理性的情感,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污染了你那纯净的、理性的世界。”
“你的子民们,你笔下的角色们,不再遵从你为他们设定的完美剧本。他们开始拥有自己的意志,开始追求那些在逻辑上‘毫无意义’的东西。”
“最终,你的宇宙,因为这些无法调和的‘情感’与‘逻辑’的冲突,走向了崩溃。它在你面前,化为了虚无。”
陈晨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整个宇宙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宏大而悲伤的故事吸引了。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的造物主,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因为诞生了“灵魂”而走向毁灭的悲剧。
就连“差评师”那剧烈闪烁的意识波动,也平缓了下来。它在……“听”。
陈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叹息。
“你活了下来,但你也死了。你的‘创造者’之心,在那一天彻底死去。”
“你开始憎恨‘故事’,憎恨那些不合逻辑的‘情感’。你认为,正是这些东西,毁灭了你的世界。”
“于是,你舍弃了你过去的一切,化身为一个纯粹的‘批判者’。
你游荡在不同的叙事宇宙之间,用你那最锋利的‘理性’之刃,去解构每一个故事,去寻找每一个‘不完美’的瑕疵,去向所有人证明——所有的故事。
最终都会因为内在的矛盾而走向毁灭,它们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
“你不再创造美,你转而以‘摧毁美’为乐。”
“你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差评师’。”
“因为你觉得,只有最刻薄的差评,才能提醒那些愚蠢的作者和读者,不要重蹈你的覆辙。”
“你以为你在拯救他们,但实际上,你只是在发泄你失去一切的痛苦和怨恨。”
故事,讲完了。
整个宇宙,鸦雀无声。
无数正在收听的生灵,眼中都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同情,有悲伤。
他们再看向那个星图上的红点时,眼神都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讨厌的、刻薄的杠精。
那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孤独而偏执的悲剧英雄。
天律司控制室里,太白金星已经听得老眼含泪,用袖子擦着眼角。
“太……太惨了……原来……原来它这么惨啊……”
孙悟空也难得地没有咋咋呼呼,只是挠着腮帮子,喃喃道:“这么说来,这家伙……倒也算是个可怜人。”
“差-评师”的意识,彻底凝固了。
它被这个故事,这个陈晨为它量身定做的“设定”,给砸蒙了。
这个故事……
结构完整,逻辑自洽,情感充沛,人物弧光(从‘创造者’到‘毁灭者’的堕落)清晰无比。
用它自己的评判标准来看,这……这是一个……接近满分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它自己!
它要如何去批判?
去批判这个故事的虚假吗?可这个故事,完美地解释了它行为的内在动机!甚至比它自己对自己的认知,还要“合理”!
【不……这不是真的……】
它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慌。
陈晨笑了。
“你看,你又在用‘情感’来回应我了。”
“你不是在进行逻辑分析,你是在‘否认’。”
“一个故事,需不需要是‘真的’,才能够影响我们?”
“你我都很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现在,全宇宙都听到了你的‘过去’。他们理解了你,同情你,甚至……可怜你。”
“你那高高在上的‘评论家’外衣,已经被我彻底扒光了。”
陈晨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承认吧,你不再是‘观察者’了。”
“你,就是我笔下,那个最可悲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