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没有立刻发作。
他通过城隍的视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位定法罗汉。
年轻僧人面容俊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慈悲与坚定。
他的佛法修为极高，一呼一吸间都与周遭环境产生着共鸣。
他不像传统的苦行僧那般不苟言笑，偶尔还会对驻足的孩童报以微笑，那笑容干净纯粹，极具感染力。
一个老太太买菜路过，因为关节炎腿脚不便，他便停止诵经，起身搀扶。
一缕不易察察觉的佛光渡入老太太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力量顺着膝盖蔓延至全身，让她顿时感觉像是卸下了几十斤的负重，脚步都轻快了。
老太太千恩万谢，当即便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精准打击目标客户群体，转化率极高。
“高手啊……”陈晨在天律司的宝座上摸着下巴，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这业务能力，放咱们这儿，至少是个金牌销售的级别。不仅深谙‘体验式营销’和‘口碑传播’的精髓，连‘种子用户’的培养和‘口碑裂变’都玩得明明白白。”
一旁的秦广王忧心忡忡：“司主，此人正在蚕食我们的信仰根基。长此以往，城隍的神域会被他‘净化’成佛国净土。届时，我们的神道法则将在此地失效。”
“急什么。”陈晨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人家打开门做生意，我们总不能直接过去把人摊子给掀了吧？
那吃相太难看，传出去还以为我们东方神道搞垄断，不懂市场经济。记住，我们是本地‘龙头企业’，要有格调。”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打他的高端、温情牌，我们就走我们的亲民、实用路线。”陈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要讲究‘普度众生’的宏大叙事，我们就聚焦‘解决痛点’的实际问题。佛法虽好，能帮你下个月房贷还款日延期吗？能让你老板别在周五下班前开会吗？”
秦广王愣住了，这些问题……别说佛法，神仙也管不着啊。
“以前管不着，现在我说了算。”陈晨打了个响指，“传我敕令，给赵虎、张豹。”
正在另一座城市“劝导”一个以为自己能和猫狗说话的觉醒少女去宠物医院当志愿者的赵虎和张豹，同时收到了来自司主的“最高指示”。
听完任务内容，两人附身的青年脸上，露出了同款的、贱兮兮的笑容。
“嘿，还是司主会玩。”
“走，砸场子去！不对，是去进行‘差异化竞争’！”
……
第二天，定法罗汉的“弘法大会”规模更大了。
不少昨日得了好处的市民自发地前来，还带来了亲朋好友。
罗汉端坐中央，佛音缭绕，一片祥和。
就在气氛达到顶点，不少人已经开始双手合十，心生皈依之念时，一阵极其“动感”的音乐，毫无征兆地炸响。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这音乐一起，瞬间将那庄严肃穆的佛法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所有人都愕然地转头，只见旁边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花里胡哨、闪着LEd跑马灯的摊子。
摊子后面，正是昨天那两个新潮青年。
赵虎附身的壮汉拿着个大喇叭，激情四溢地喊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东方神道城隍庙，今日香火大酬宾！
与本地运营商联合推出‘开光wiFi’，信号稳定速度快，让你抢红包、打游戏，刷短视频永远快人一步！
扫码连接，前一百名免费体验！”
张豹则在旁边拉起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拜佛十年，不如城隍一点。求财求运求姻缘，转发本条锦鲤，下个暴富的就是你！”
这还没完，他们还搞起了现场抽奖。
“一等奖！城隍爷亲赐‘不加班灵符’一张！贴在工位，老板见了绕道走！”
“二等奖！‘开会闭嘴’贴纸！让你在冗长的会议中保持精神饱满，薪水不倒！”
“三等奖！‘广场舞王’祝福！让你在舞伴中脱颖而出，成为最闪亮的星！”
这些奖品听起来一个比一个离谱，但不知为何，却精准地戳中了每一个围观群众的“痛点”。
一个刚被老板骂过的程序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那“不加班灵符”，眼睛都直了。
他仿佛看到了下班后温暖的家和女友的笑脸，而不是深夜里冰冷的键盘和闪烁的光标。
他几乎是颤抖着掏出了手机，挤到前面，喃喃自语：“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啊城隍爷！”
一个被逼着去相亲的女孩，对“求姻缘”的锦鲤充满了向往，小声问：“我转发了，真的能分配一个像明星一样的男朋友吗？”
一群大爷大妈，则对“广场舞王”的祝福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一位穿着亮紫色运动服的大妈挤到最前面，气喘吁吁地问：“小伙子！那个广场舞王的祝福，能让我跳《最炫民族风》的时候，次次都站c位吗？我隔壁老李头太能抢镜了！”
赵虎立刻回答：“大妈您放心！这祝福不但能让您舞姿更优美，还能附加‘抢镜光环’，音乐一响，您就是全场的焦点！”
原本围着定法罗汉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先是发出一阵骚动，随即“哗啦”一下，大半都涌向了城隍庙的摊子。
扫码的扫码，咨询的咨询，场面热闹得像过年。
定法罗汉身边的几个小沙弥都看傻了。
他们修行多年，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这哪里是弘扬道法，这分明是菜市场大甩卖！
定法罗汉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但那敲击木鱼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修的是“定”字法门，心如磐石。可眼前这景象，已经超出了他过去千年对“红尘”的理解。
这已经不是“魔”，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道”，一种充满了烟火气、功利心，却又无比鲜活、极具诱惑力的“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动，朗声道：“两位施主，以如此戏谑之法行于世间，岂非对神明大不敬？”
他的声音蕴含佛力，如同一口古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让喧闹的现场为之一静。
那声音似乎有洗涤人心的力量，让几个正激动扫码的年轻人动作一滞，脸上露出些许惭愧。
赵虎把喇叭放下，嘿嘿一笑，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回应：
“大师此言差矣。神明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那要我等凡人供奉何用？
我家司主说了，神仙的KpI，就是让信徒的日子过得舒坦。
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神，才是好神。您说对吧，各位乡亲？”
“对！”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响应。那几个惭愧的年轻人瞬间释然，对啊，神仙不就是保佑我们的吗？这比听经实在多了！
定法罗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道”对自己“道”的正面挑战。这不是简单的争夺信徒，而是理念之争。
他缓缓站起身，月白的僧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而庄严的气息扩散开来。
天空中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被他身上散发的柔和佛光所取代。
那佛光并非只是发亮，所到之处，人们心中的功利、焦躁之念竟被抚平了许多，连那动感的音乐都仿佛被盖上了一层纱，变得遥远起来。
那股威压如同实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赵虎手里的大喇叭都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干扰声，他和张豹的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倔强。
“既如此，贫僧倒要领教一下，阁下背后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入世’之道。”
空气瞬间凝固，一场真正的较量，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直接在定法罗汉的识海中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罗汉从灵山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就是这片地界儿的‘物业’经理。
你想在这里‘开店’可以，但得遵守我们这儿的规矩。
我的规矩第一条：禁止不正当竞争，搞行业垄断。大家公平竞技，各凭本事吃饭。你看如何？”
定法罗汉瞳孔骤然一缩。
这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护体佛光，轻松地在他心底响起，其主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那抚平人心的佛光，在这声音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他瞬间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而是这方土地真正的主人。
一个全新的、强大的、并且……极其不按常理出牌的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