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姑娘，脸色还是苍白，眼下的青黑也没遮住，可那双眼睛里，却亮得很，像有一簇小火苗在烧。
她深吸一口气，背上帆布包走出了巷子。
外面的阳光很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跟巷子里的昏暗完全是两个世界。她朝着夜校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她知道，这一步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转折点上。
考场里静悄悄的，连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清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文具摊开，手心有点出汗。
等试卷发下来，她先快速扫了一遍题目，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答题。
那些她在洗碗池边默念过的知识点，在深夜里反复琢磨过的公式，此刻像是有了生命似的，顺着笔尖就流了出来。
选择题、填空题、简答题，她答得又快又稳，几乎没怎么停顿。
最后做到那道综合题时，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先在草稿纸上列出需要用到的科目，然后一步步核算成本、计算收入、分摊费用，就跟之前练习时一样。
等她在试算平衡表上写下最后一个等号，看到借方和贷方的数字完全一致时，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谢清瑶放下笔，看着答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平静。
她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没辜负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
等待成绩的那一周，过得格外慢。
白天在餐馆干活，她表面上跟平时一样，该收银收银，该帮忙收拾就收拾，可心里的弦却绷得紧紧的，总想着放榜的事。
晚上回到小屋，她也没心思看书了，就坐在床边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里那枚“雨”字银锁——
那是宝宝的遗物，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夜校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红榜贴在最显眼的地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谢清瑶挤在人群里，心跳得跟擂鼓似的，眼睛在名字里急切地搜寻着。
“会计班……毕业名单……合格……优秀……”
她一行一行地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
突然，“谢清瑶”三个字跳进了她的眼里。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定睛去看——
没错，就是她的名字，而且名字后面跟着的，不是“合格”，是“优秀”！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嗡”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凑近了些，确认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谢清瑶，优秀”！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似的，一下子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的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死死捂住眼睛，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去，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想起自己在洗碗池边背公式的日子，想起深夜里靠风油精提神的时光，想起阿娟那些嘲讽的话，想起老王不信任的眼神……
所有的委屈、辛苦、挣扎，在看到“优秀”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了意义。
这张薄薄的毕业证书，这个“优秀”的评定，是她用血汗和泪水浇灌出来的第一朵希望之花啊！
“谢清瑶同学？”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谢清瑶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孙老师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孙老师……”
她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恭喜你啊！”孙老师把信封递到她手里，“这次考得非常好，‘优秀’毕业生，整个会计班也就十几个呢！我早就说过，你肯定能行！”
谢清瑶接过信封，感觉沉甸甸的——
里面装着她的毕业证书和成绩单。她把信封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泪水流得更凶了：
“谢谢孙老师……谢谢您一直教我……”
“不用谢，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孙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关切，“对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拿到毕业证了，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吗？”
谢清瑶愣住了。
找专业对口的工作？
她以前只敢在梦里想过。
现在真的拿到毕业证了，这个想法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可她只是个夜校毕业的，没什么工作经验，能找到会计的工作吗？
而且老王那边，她要是辞职了，会不会不同意？
“我……我想找份会计相关的工作。”
谢清瑶用手背擦干净眼泪，原本泛红的眼眶里，慢慢燃起了坚定的光。
这是她第一次敢当着别人的面，清晰地说出自己的目标。
“好！有志气！”
孙老师立马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欣慰了，“正好我有个老朋友，姓吴，在一家叫宏发贸易的小公司当财务主管。那家公司规模不大，但做的是正经生意，最近听他说缺个出纳。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给你推荐推荐。不过——”
孙老师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上，语气温和了些，“出纳虽说只是财务的基础岗，但也是坐办公室的，得细心负责，形象上也得清爽点。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要是有消息，就直接过去面试。”
“谢谢孙老师！太谢谢您了！”
谢清瑶激动得声音都在抖，紧紧攥着怀里的毕业证书，像是攥着救命的稻草，“我知道！我会把自己收拾干净，一定好好表现！”
两天后，谢清瑶按照孙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宏发贸易所在的写字楼。
那栋楼在城市边缘，看着有些旧，墙皮都掉了几块，但在谢清瑶眼里，却比任何高楼大厦都要耀眼——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洗盘子、不是为了打零工，而是为了一份正经的、需要专业技能的工作而来。
她站在楼下，深吸了好几口气，又低头拽了拽衣角——
衣服是旧的，但她前一天晚上特意洗了，还熨得平平整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手里的帆布包里，装着毕业证书、成绩单，还有孙老师手写的推荐信，每一样都被她叠得整整齐齐。
进了写字楼，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抬眼扫了她一圈，眼神里带着点审视，语气淡淡的：
“找谁啊？”
“您好，我找财务部的吴主管，我是孙老师介绍来面试出纳的。”
谢清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又自信，不敢有一点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