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笼罩在镇国公府和摄政王府上空的凝重。萧绝一夜未眠,回到王府时,身上还带着凝香阁那特有的脂粉与暗室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他没有耽搁,立刻召来了府中供养的医师与精通毒理的门客,将那几个从密室带回的瓷瓶交给他们查验。同时,他也将在密室中发现的信纸碎片小心拼凑,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京畿布防图”的线索,但碎片过于零散,难以还原全貌。
“王爷,”医师率先回禀,“那粉色粉末,并非毒药,而是一种效力极强的迷情香,但其中掺杂了几味罕见的安神草药,成分颇为奇特,不似寻常青楼所用。”
毒师接着道:“其余几个瓷瓶,一个装有‘赤鸠’的残留,与万寿节所中毒药同源。另一个,则是控制心智药物的半成品,与‘济世堂’暗格中所藏药材能对应上。”
迷情香、赤鸠、控心药物……萧绝眉头紧锁。凝香阁这个据点,功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它不仅是传递消息的枢纽,似乎还涉及药物试验、甚至可能利用美色进行控制和渗透。
“睿王府长史那边,审讯如何?”他问巽风。
巽风回道:“用了刑,他只反复说是奉睿王旧令前来销毁证据,咬定不知玉簟底细,也不知布防图之事。但他提到一个细节,说睿王曾无意中说过,那‘赤鸠’并非直接来自北戎,而是一位‘贵人’所赠,据说源自海外仙方。”
“海外仙方?”萧绝眼中寒光一闪。这显然是托词,但“贵人”二字,却值得玩味。是“玄夜司”的人?还是朝中隐藏更深的同谋?
他沉吟片刻,道:“将‘济世堂’与江南盐帮的关联,以及凝香阁发现的药物线索,并睿王府长史的口供,整理成册,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此事牵扯出“京畿布防图”的嫌疑,已非寻常案件,必须让皇帝知晓。而且,他需要知道皇帝对“玄夜司”和那枚“云卫”令牌的态度。
镇国公府内,沈锦凰同样早早起身。她收到了萧绝派人送来的简短消息,得知了凝香阁行动的初步结果——人跑了,但找到了密室和可疑药物,并抓住了睿王府长史。
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玄夜司”若能如此轻易被铲除,也不会潜伏至今了。
她更关注的,是昨夜让“墨韵斋”调查的另一件事——京城中近期大量购入特定香料的人员名单。这是她根据斗篷人提供的“济世堂”线索,以及自己前世对一些隐秘联络方式的模糊记忆,所做的尝试。某些特殊的香料混合,不仅可以掩盖气味,甚至能用来传递简单的信息。
临近午时,粗使婆子悄无声息地将一份卷好的纸条塞进了沈锦凰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罗列了几个名字和府邸,其中大多是一些寻常的富商或者小官吏,唯有一个名字,让沈锦凰的目光瞬间凝固——
“永嘉侯府,采买记录:近三月,多次大量购入南海沉水香、龙脑香,数量远超常规用度。”
永嘉侯!皇帝的堂弟,一个平日里只知风花雪月、沉迷享乐的闲散宗室!他府上为何需要如此大量的名贵香料?这绝非他那个规模的后宅所能消耗的!
一个纵情声色的闲散侯爷,一个暗通款曲的药铺,一个藏有密道的青楼……还有那神秘的“云卫”令牌和“玄夜司”……这些线索看似分散,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着。
沈锦凰立刻意识到,她可能触碰到了一个更深层的秘密。永嘉侯府的异常,必须立刻告知萧绝。她再次提笔,将这条新线索写下,并附上了自己的猜测。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完了萧绝呈上的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乱颤:“好一个睿王!好一个‘玄夜司’!竟敢觊觎京畿布防图!他们是想要朕的京城,想要朕的江山吗?!”
萧绝垂首肃立:“陛下息怒。目前证据尚不完整,布防图是否泄露,泄露多少,还未可知。当务之急,是顺着凝香阁和‘济世堂’这两条线,深挖下去,找到玉簟和那个药铺伙计,查明‘玄夜司’在京城的具体网络和目的。”
皇帝胸膛起伏,强压怒火,目光锐利地看向萧绝:“那枚‘云卫’令牌,你怎么看?”
“前朝云卫,乃是护卫皇室的暗卫力量,与‘玄夜司’一明一暗。令牌重现,意味着前朝遗毒未清,且已渗透极深。废祀观中那斗篷人,即便不是云卫核心,也必然与之有密切关联。他主动提供线索,意在借刀杀人,但其目的,应与‘玄夜司’有所冲突。”
“借刀杀人……”皇帝喃喃道,眼中闪过帝王独有的冷酷,“只要刀锋所指,是朕的敌人,借他一用又何妨?但要时刻警惕,莫要被这把来历不明的刀,反伤自身。”
就在这时,内侍通报,镇国公府沈小姐有密信呈送摄政王。
皇帝挑了挑眉,示意萧绝自便。
萧绝当堂拆开沈锦凰的信,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双手呈给皇帝:“陛下,您请看。”
皇帝接过一看,脸色再次变幻:“永嘉侯?朕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堂弟?”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寒,“好,好得很!一个闲散侯爷,大量购入军用级别的信号香料?!他是想给谁发信号?!”
南海沉水香与龙脑香以特定比例混合燃烧,产生的烟雾色泽、高度与普通烟火迥异,是前朝军中曾用过的一种隐秘传讯方式,这本是皇室秘辛,若非皇帝与萧绝这等身份,寻常人绝难知晓!沈锦凰竟能由此逆向推断出永嘉侯府有问题,此女之敏锐,实在可怕!
“萧绝!”皇帝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授你全权!猊卫所属,及京畿卫戍部分兵力,皆可由你调动!给朕彻查永嘉侯府!查清这些香料的去向和用途!同时,凝香阁、‘济世堂’两条线,并睿王、太子相关案卷,继续严查!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臣,领旨!”萧绝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了皇帝的全权授命,许多之前不便施展的手段,如今都可以用上了。
“至于沈氏女……”皇帝顿了顿,目光复杂,“她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让她……便宜行事,若有发现,可直接通过你禀报于朕。但告诫她,务必谨慎,安全为上。”
这几乎等于给了沈锦凰一道无形的护身符和一定的行动自由。
“臣代沈小姐,谢陛下信任!”
萧绝退出御书房,快步离去。阳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折射出坚定的光芒。永嘉侯府的线索,像一把钥匙,很可能打开“玄夜司”在京城的核心枢纽。
他必须立刻布局,既要暗中监视永嘉侯府的一举一动,又要防止打草惊蛇。同时,凝香阁和“济世堂”那边,也不能放松。
而此时的沈锦凰,正在府中等待着萧绝的回复。她不知道自己的发现带来了怎样的震动,但她清楚,风浪只会越来越大。她抚摸着袖中那柄冰冷的匕首,眼神沉静。既然已身在局中,那便唯有乘风破浪,直至彼岸。
一张针对永嘉侯府,乃至其背后“玄夜司”势力的大网,正在悄然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