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赏荷茶会,如期而至。
沈锦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黛为她梳妆。今日她选了一身天水碧的云丝长裙,裙摆绣着疏落的银线缠枝莲,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素银嵌南珠的流苏簪,清雅出尘,与夏日荷宴的主题相得益彰,却又不会过分夺目。
“小姐,真的要去吗?”青黛一边为她整理鬓角,一边难掩忧色,“玄七都说了,睿王府暗卫调动频繁,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万一他们在府里动什么手脚……”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沈锦凰看着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声音沉稳,“若不去,便是示弱,更坐实了他心中的猜疑,日后麻烦只会更多。既然他摆下了这‘鸿门宴’,我若不敢赴约,岂非让他小瞧了?”
她拿起眉笔,轻轻描摹着本就姣好的眉形,继续道:“况且,禁足期间设宴,本就有违圣意。他敢冒此风险,无非是想试探我,或是想找回场子。我若在他地盘上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你说,是他没面子,还是我没面子?”
青黛似懂非懂,但见小姐如此镇定,也稍稍安心。
沈锦凰从妆奁底层取出沈惊澜给的那柄小巧匕首,用特制的丝带牢牢绑在小臂内侧,宽大的衣袖垂下,完美遮掩。又将几枚淬了强效迷药、细如牛毛的银针藏在指套的暗格中。最后,她将玄七昨日送来的一颗能解百毒的“清心丸”含在舌下。
准备停当,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神锐利而冰冷。
“走吧。”
睿王府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朱门高墙,气派非凡。虽值禁足期间,府门外依旧有侍卫肃立,只是气氛比往日更为凝重。
递上帖子,自有内侍引路。穿过几重仪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极大的荷塘映入眼帘,时值盛夏,荷叶田田,粉荷白莲竞相绽放,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水榭亭台点缀其间,已有不少受邀的贵女命妇到了,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似乎与寻常宴会并无不同。
但沈锦凰一踏入此地,便敏锐地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假山后、树影间投射过来,带着审视与冰冷的意味。府内的护卫明显比寻常王府多了数倍,且个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
“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睿王妃王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迎了上来。她年约二十,容貌端庄,笑容得体,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
“王妃娘娘折煞臣女了。”沈锦凰依礼相见,态度恭谨却不卑微。
睿王妃拉着她的手,笑语寒暄,目光却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似乎想从她平静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前次宫宴,多亏沈小姐机敏,才未酿成大祸,本妃一直心存感激。今日恰逢荷花开得正好,便想着请小姐过府一叙,聊表谢意。”
“娘娘言重了,臣女愧不敢当。”沈锦凰应对得体,心中却冷笑。感激?怕是恨之入骨才对。
她被引至水榭中落座,周围几位贵女纷纷投来好奇、探究,甚至夹杂着几分嫉妒与幸灾乐祸的目光。谁不知道三皇子因她而受罚禁足?如今她竟敢踏入睿王府,在众人看来,简直是不知死活。
安平郡主也在席间,见到沈锦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沈锦凰浑不在意,只安静品茶,欣赏着湖光荷色,仿佛真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赏花宴。
宴会过半,气氛看似融洽。睿王妃安排了丝竹演奏和精巧的茶点,众人言笑不断。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不慎将茶水洒在了一位贵女的裙摆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睿王妃连忙起身处理,安排那贵女去厢房更衣。
片刻后,一名面容陌生的侍女走到沈锦凰身边,低声道:“沈小姐,王妃娘娘请您至‘听雨轩’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沈锦凰心中警铃大作。睿王妃与她有何要事可商?而且,为何不在水榭,偏偏要去偏僻的“听雨轩”?
她抬眼看向水榭主位,果然不见睿王妃身影。
陷阱!如此明显!
她若不去,便是当众驳了王妃面子,授人以柄。她若去了,等待她的不知是何龙潭虎穴。
沈锦凰心念电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化为顺从:“请姐姐带路。”
她倒要看看,萧承睿被禁足期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侍女低着头,引着沈锦凰离开喧闹的水榭,沿着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走向荷塘深处一座更为幽静的轩馆。越走越僻静,四周只剩下风吹荷叶的沙沙声。
快到听雨轩时,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那侍女脚步忽然一个踉跄,“哎呦”一声似乎扭到了脚,蹲下身去。
“小姐恕罪,奴婢脚崴了,能否劳烦您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去唤人来……”侍女疼得龇牙咧嘴,一脸恳求。
沈锦凰冷眼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调虎离山?创造独处的机会?
“无妨,你去吧。”她语气温和。
那侍女如蒙大赦,一瘸一拐地匆匆离去。
沈锦凰独自站在竹林边,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竹叶摩挲。她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四道气息锁定了她。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扣住了那几枚银针。
突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的、略显轻浮的男声:
“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儿,怎么独自在此?可是迷路了?让哥哥来陪陪你……”
沈锦凰猛地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锦袍、面色浮华、眼带淫邪的年轻男子正搓着手,笑嘻嘻地朝她逼近。看他衣着,应是某家勋贵子弟,此刻却出现在这睿王府的内院深处!
不用想,定是萧承睿安排的!毁了她的清白,或是制造她与人私会的假象,无论哪种,都足以彻底毁掉她!
那男子见沈锦凰容颜绝丽,眼中淫光更盛,加快脚步扑来:“小美人儿,别怕,哥哥疼你……”
就在他伸手即将触碰到沈锦凰衣袖的刹那!
沈锦凰眸中寒光一闪,扣着银针的手指微动——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
那纨绔子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竹子上,震得竹叶簌簌落下!他胸口赫然插着一根细小的竹枝,入肉三分,鲜血瞬间染红了锦袍!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降世的杀神,悄无声息地挡在了沈锦凰身前。玄七面覆寒霜,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盯着那在地上哀嚎打滚的纨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沈锦凰,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冒犯者,死。”
而几乎在同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敢在睿王府撒野!”
只见三皇子萧承睿,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面色铁青地快步走来。他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惨叫的纨绔,随即死死盯住沈锦凰,以及她身前那道煞气冲天的黑色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摄政王的人?!萧绝竟然派了贴身暗卫保护她?!
沈锦凰看着瞬间逆转的局势,看着萧承睿那精彩纷呈的脸色,缓缓将袖中的银针收回。她迎着萧承睿的目光,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三殿下,您府上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