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秋老虎还没褪尽,洪山镇村委会会议室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把空气中的汗味和旧木料的霉味搅在一起。陈宗元抱着一叠纸推开门时,村主任正趴在泛黄的村地图上算账,铅笔头在 “稻田区”“果园区” 的标注间来回划动,见他进来,头也没抬:“宗元啊,不是我说你,这时候来找我,是想帮我算秋收的补贴,还是又来替哪个乡亲要医保报销?”
陈宗元把怀里的纸放在桌上,最上面那页写着 “洪山镇慢病患者分布图”,红色水笔在三十多个名字旁画了圈,老林、李伯、刘叔这些熟悉的名字都在其中。他拉过一把竹椅坐下,竹椅腿在水泥地上蹭出 “吱呀” 一声,像极了之前给老林调理关节时,老人腿骨发出的声响。
“主任,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件事。” 陈宗元的手指在分布图上划过,红色的圈密集地集中在村子西头,“您看,这 32 户都是咱镇的慢病患者,有糖尿病、痛风,还有高血压的。之前我一户户上门调理,可乡亲们记不住舌苔怎么看、饮食怎么控,调理效果总打折扣。我想在废弃小学的西侧教室,办个‘慢病自救教室’,教大家自己辨症状、记饮食,就像教人种地瓜要辨干湿、看时节一样。”
村主任终于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在分布图上,又扫过陈宗元的袖口 —— 那里沾着一圈白石灰,是昨天帮李伯补漏雨的屋顶时蹭上的。“你啊,倒像个泥瓦匠,不是在帮乡亲补屋顶,就是在帮他们调理身子,现在又想办教室。” 他把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语气沉了下来,“去年邻村办养生课,说是教大家拍经络,结果被人举报非法行医,村委主任都被约谈了。你这教室,要是被人说成‘无资质聚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主任,我这不是行医!” 陈宗元急得往前凑了凑,闽南话的尾音都拔高了些,“我不看病、不开药,就教大家看舌苔 —— 黄腻是湿毒,薄白是正常;教大家记饮食日记,吃了多少腌菜、喝了多少米酒都写下来,方便后续调整调理方案。这跟镇上教老人用智能手机有啥区别?怎么就成非法聚集了?”
这时,村副主任端着搪瓷缸走进来,缸里的菊花茶晃出几朵花瓣。他凑到桌前瞥了眼分布图,嘴角撇了撇:“宗元,不是我们不支持你。那废弃小学的西侧教室,屋顶漏雨快一年了,玻璃碎了大半,风一吹跟吹哨子似的,冬天冷夏天热,乡亲们在里头上课,冻着热着了怎么办?这安全隐患不解决,谁敢让你办?”
陈宗元心里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上面写着 “教室改造计划”,用黑笔标着 “补屋顶、装玻璃、修桌椅” 三项。“副主任,安全问题我早考虑到了。屋顶漏雨,我带着乡亲们义务补;玻璃碎了,咱们捡些旧玻璃磨磨边装上;桌椅不够,发动村民捐些家里不用的旧木桌、竹椅。整个改造不花村委一分钱,全靠大家搭把手,您看这样成不?”
村副主任的搪瓷缸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昨天镇门诊的王医生私下找过他,塞了包烟说:“陈宗元要是办了教室,教乡亲们自己调理,咱门诊的患者不就少了?你可得多劝劝村主任,别让他瞎支持。” 此刻听陈宗元说得恳切,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含糊道:“话是这么说,可乡亲们都忙着秋收,哪有时间帮你改造?万一没人来,你这计划不还是白搭?”
陈宗元拿起 “改造计划”,指着其中一行:“我已经跟李二狗、谢婶他们打过招呼了,二狗说捐 50 斤土茯苓抵工钱,谢婶说妇女缝纫组做艾灸布包换些水泥、钉子。只要村委给个准话,我现在就能在患者群里发起倡议,肯定有乡亲愿意来帮忙。”
村主任盯着陈宗元看了半晌,又扫了眼桌上的分布图,红色的圈像一个个亟待救助的信号。他想起去年冬天,老林拄着拐杖来村委求帮忙,说关节疼得下不了床,还是陈宗元上门给调理了半个月,才让老林能重新走路。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松了口:“行,我给你一周考察期。这一周里,你要是能把改造的人凑齐,把屋顶漏雨的问题先解决了,我就同意你办教室。但丑话说在前头,必须保证‘零收费、非诊疗’,要是出了一点问题,立马停办!”
陈宗元心里一松,连忙点头:“谢谢主任!我保证,教室只教自救知识,不收费、不行医,要是违反了,您随时让我停!” 他小心翼翼地把分布图和改造计划叠好,揣进怀里,袖口的石灰又蹭到了衣襟上,却顾不上拍。
走出村委会时,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掏出手机点开患者群,手指飞快地打字:“乡亲们,咱要办慢病自救教室了!现在急需人手改造教室,补屋顶、装玻璃、修桌椅,有时间的乡亲跟我吱声,咱一起把教室建起来!”
消息刚发出去,李二狗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宗元哥,算我一个!我明天就把家里的土茯苓运过去,咱先把屋顶补了!” 紧接着,谢婶也回复:“妇女缝纫组随时待命,需要做啥尽管说!” 不到十分钟,就有 12 位村民响应,陈宗元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 这教室,总算有了点眉目。
可他没注意到,村副主任正站在村委会门口,偷偷给镇门诊的王医生发消息:“陈宗元要办教室,村主任给了他一周考察期,你看这事儿咋办?” 手机那头很快回复:“别让他那么容易办成,找机会跟村民说说‘自救没保障’,让他们别去帮忙……”
夕阳把废弃小学的影子投在地上,西侧教室的屋顶破洞里漏下几缕金光,像在等着有人来填补。陈宗元知道,接下来的一周,不仅要凑人改造教室,还要应对镇门诊的暗中阻挠,但只要能帮乡亲们学会自救,这些困难他都不怕。他握紧怀里的分布图,转身往李二狗家走去 —— 明天一早,就得开始补屋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