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药罐放在灶台上,陈宗元就听见院坝里传来赵秀芬的咳嗽声。他掀开竹帘,看见赵秀芬正蹲在墙角拧被褥,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秀芬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拧被褥?” 陈宗元走过去,才发现被褥的里层全是汗渍,泛着淡淡的盐霜。
赵秀芬站起身,脸色比昨天苍白了些,声音里带着疲惫:“昨晚又盗汗了,把被褥都浸湿了,不拧干今天没得盖。”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早上起来口干得厉害,喝了三碗温水才缓过来。” 陈宗元心里一紧,赶紧扶着她坐在门槛上,伸手搭在她的腕脉上 —— 脉象细数无力,像断了线的珠子,再看她的舌头,舌红少苔,舌尖还有几道细小的裂纹。
“你这是阴虚生内热了。” 陈宗元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之前赵秀芬胃黏膜损伤,停用乌头汤后改用香砂六君子汤,本以为能慢慢调理好,没想到乌头汤伤阴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又添了新症。他转身从药箱里翻出笔记本,“赵秀芬:胃黏膜轻度损伤,香砂六君子汤调理” 的记录旁,被他用红笔圈了圈,旁边新增一行字:“夜间盗汗、口干,脉细数,阴虚证”。
“那怎么办?是不是还要换药?” 赵秀芬的声音里带着担忧。陈宗元摇摇头:“药要调整,但不用全换。香砂六君子汤里的白术偏燥,得去掉,再加点咱们后山的野生麦冬和玉竹,这两种药材养阴生津,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前几天进山采的野生麦冬,颗粒饱满,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刚把药材倒进陶罐,院外就传来李二狗的声音:“陈医生,我来拿药了!” 陈宗元抬头一看,李二狗拄着拐杖走过来,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脚步也有些虚浮。“二狗,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宗元赶紧迎上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 不发烧,却比常人的体温低些。
李二狗摇摇头,声音里带着虚弱:“没事,就是有点乏力,可能是最近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 陈宗元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我不是跟你说过,忌口不用这么极端,鸡蛋、瘦肉还是能吃的。” 李二狗的头瞬间低下去,手指绞着粗布短衫:“我怕吃了又犯病,就不敢吃,每天只喝小米粥。”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陈宗元又气又疼。之前李二狗因为喝啤酒痛风复发,现在却走到另一个极端,连基本的营养都跟不上。他转身从屋里端出一碗红枣桂圆粥:“先把这碗粥喝了,这是咱们闽南人补气血的老方子,对你现在的情况正好。” 李二狗接过粥,小口喝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 总是让陈医生担心,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陈宗元坐在一旁,看着李二狗喝粥,心里却在琢磨着调整药方。李二狗现在气血不足,之前药方里的黄柏偏苦寒,得减少用量,再加点黄芪补气。他从药箱里掏出黄芪,切成薄片,放进李二狗的药包:“这个你回去加在药里一起煎,能补气血,以后可别再这么折腾自己了。” 李二狗点点头,把药包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救命的稻草。
中午,陈宗元正在给赵秀芬煮雪梨川贝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掀开竹帘,看见十几个村民站在院坝里,为首的是邻村的王婶,手里还攥着个空药碗。“陈医生,我们听说秀芬姐又添了新症,是不是你的药方不管用啊?” 王婶的声音不小,引得其他村民也跟着议论起来:“是啊,我家老头子喝了几天药,关节痛也没见好多少”“不会是药材有问题吧?”
陈宗元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大家别着急,听我解释。秀芬姐这是之前用乌头汤伤了阴,现在调理过程中出现的正常反应,不是药方不管用。”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到赵秀芬的诊疗记录:“你们看,秀芬姐的胃黏膜损伤已经好多了,现在就是阴虚需要慢慢养,就像咱们闽南人炖鸡汤,得慢慢炖才入味,急不得。”
王婶凑过去看了看笔记本,又指了指赵秀芬:“那秀芬姐怎么还会盗汗、口干呢?是不是换药换得不对啊?” 陈宗元叹了口气:“这是调理过程中出现的小插曲,我已经调整了药方,加了野生麦冬和玉竹,过几天就会好的。” 赵秀芬也赶紧说:“大家别担心,陈医生是个好医生,我相信他。”
村民们听着陈宗元和赵秀芬的解释,议论声渐渐小了。林月娥突然开口:“我之前也出现过口干的情况,陈医生让我喝麦冬茶,没几天就好了,你们别瞎猜。” 村民们见林月娥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质疑,渐渐散去,院坝里只剩下陈宗元和赵秀芬、李二狗三人,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的嘈杂气息。
“陈医生,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赵秀芬的声音里满是愧疚。陈宗元摇摇头:“没事,大家也是担心自己的病,我能理解。你赶紧趁热喝了雪梨川贝水,对养阴有好处。” 他说着,把刚煮好的雪梨川贝水端过来,里面还加了点冰糖,甜甜的,很对赵秀芬的胃口。
下午,陈宗元正在整理药材,突然发现土茯苓的库存又不多了。之前县城批发商送来的二十斤土茯苓,这几天用得很快,现在只剩下不到五斤,顶多够李二狗和吴大爷用两天。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王老板的电话:“王老板,你那边还有土茯苓吗?我这边又快断货了。”
王老板的声音里带着无奈:“陈医生,不是我不给你,最近山路塌方,药材运不过来,我也没办法啊。你再等等,等路通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陈宗元心里一沉 —— 路什么时候才能通?要是土茯苓断供,李二狗和吴大爷的治疗该怎么办?他挂了电话,坐在门槛上,心里满是焦虑。
赵秀芬坐在一旁,看着陈宗元发愁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突然想起后山好像还有些野生土茯苓,赶紧说:“陈医生,后山好像还有野生土茯苓,咱们明天去采吧,总不能等着断药。” 陈宗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去。”
傍晚,陈宗元正在给李二狗送药,路过王婶家时,听见里面传来王婶的声音:“我看陈医生的药方也不怎么管用,秀芬姐换了药还不是有不舒服,明天我带你们去镇卫生院看看,别耽误了病情。” 陈宗元心里一紧,却没进去,只是默默地走了。他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只有等赵秀芬的病情好转,才能打消村民们的疑虑。
回到院坝,陈宗元坐在油灯下整理笔记。笔记本上,“赵秀芬:香砂六君子汤去白术,加麦冬 12g、玉竹 10g,服药 3 天盗汗减轻 50%”“李二狗:红枣桂圆粥 + 黄芪 10g,面色好转” 的记录格外醒目。他又翻到 “慢病调理总结” 那页,写下:“慢病调理需‘辨证准确,动态调整,忌口不极端,营养要均衡’,后续需加强患者沟通,避免信任危机。”
油灯的光晃在字迹上,像一层薄薄的雾。陈宗元摸出赵秀芬绣的红棉线,放在笔记本上,心里满是感慨。这场 “慢火” 之战,还没结束,赵秀芬的阴虚证、李二狗的气血不足、土茯苓的库存危机…… 每一个问题都像座小山,压在他的肩上。但他看着红棉线,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 只要不放弃,总有办法的。
突然,院外传来赵秀芬的声音:“陈医生,你睡了吗?我刚才又有点腹泻,是不是喝了麦冬水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