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屿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是沉沉夜色,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露柚凝病榻前那无意识的排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刺穿了他最后一道自欺的防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露柚凝产生了别样的情感,那是一种在乎、渴望、惦记的情绪。
他无数次尝试弥补挽救他们之间的裂痕,却又次次让她站在风口浪尖,而自己,则次次站在她的对立面。
这种彷徨,无力,失控的感觉,在看到她那极致冷漠的眼神后,沉淀为一种更为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推着轮椅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柄蒙尘的宝剑——他曾是战场上的神话。
指尖拂过冰冷的剑鞘,一股久违的、属于铁与血的气息仿佛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他眼中的迷茫与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与锐利。
“影一。”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影一如鬼魅般现身。
“从今日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本王查!时清渊他所有的势力,明处的,暗处的,他的私兵,朝中的党羽,边关的眼线……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王挖出来!”他的指尖在剑鞘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他让本王的后宅不宁,本王便让他……永无宁日!”
这一刻的时清屿,不再是那个困于情爱、摇摆不定的残疾王爷。他仿佛变回了那个曾经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只是这一次,他的战场从沙场转移到了更为波诡云谲的朝堂与暗处。
他与露柚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竟在对抗瑞王这件事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背道而驰的同步。
数日后,一个深夜。
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王府所有守卫,如同回巢的夜枭,精准地落在了尘雨轩的内室窗外。
寒羽的剑在对方落地的瞬间已然出鞘三寸,但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又无声地归鞘。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的江湖劲装,眉眼与露柚凝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不羁与野性,正是游历在外的三哥——露惊澜。
他接到江南援助后,以最快速度处理完首尾,立刻秘密回京。
他走到榻边,看着妹妹苍白如纸、瘦削不堪的脸庞,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瞬间燃起滔天怒火与心疼。
“哪个王八蛋把我妹妹害成这样?!”他声音压抑着咆哮的冲动。
惊蛰红着眼圈,低声将前因后果快速道来。
露惊澜听完,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柱子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好一个靖王!好一个瑞王!”
他眼中闪过江湖人的狠厉,“阿凝的仇,三哥来报!江湖上,三哥还有些朋友,以后寒鸦营在外面的脏活、累活,需要动手的,交给我!”
他带来的不仅是兄妹亲情,更是一股强大的、游离于朝堂规则之外的武力支援。
几乎同时,寒鸦营下属、由林婉儿引荐并暗中掌控的“墨商”体系,开始悄然运转。
针对瑞王派系核心的几家皇商——尤其是垄断了江南丝绸和部分盐铁的赵家,一系列精准的商业狙击悄然展开。
先是数批质量突然出现问题的贡级丝绸被宫中退回,理由是“以次充好”,负责此事的正是与将军府交好的内务府官员。
紧接着,几家与赵家盐号竞争的、背景神秘的新盐商突然在几个重要码头降价售盐,品质上乘,价格却低得离谱,瞬间抢走了赵家三成客户,让其资金链骤然紧张。
时清渊很快收到了各地产业受损的急报,损失虽然尚未伤筋动骨,但这种被人掐住命脉的感觉,让他极其不悦。
“查!给本王彻查!是谁在背后搞鬼?!”瑞王面色阴沉,他敏锐地感觉到,除了靖王在明面上的追查,似乎还有一股更隐蔽、更刁钻的力量在与他作对。
他不再认为这仅仅是后宅争斗的余波,而是意识到了真正的威胁。
“动用暗影堂,给本王盯死靖王府,尤其是那个露柚凝!还有京城所有新崛起的商号,都给本王查清底细!”
双方的斗争,从后宅倾轧、朝堂攻讦,正式蔓延至江湖与商界,进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暗斗阶段。
皇宫,御书房。
时衡听着密探关于靖王府近日动向、瑞王产业受损以及露柚凝病情的汇报,指节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
“靖王……朕这个弟弟,总算有点当年的样子了。”
他对时清屿的转变乐见其成,“至于露家那丫头……可惜了。”他沉吟片刻,“传朕口谕,再从内库拨些上好的药材送去靖王府,让太医尽心医治,再告诉他,让他……好自为之。另外告诉露擎宇,他女儿受委屈了,朕心中有数。”
这道口谕,既是对露柚凝的安抚,也是对将军府的拉拢,更是对瑞王的一种无声警告。
皇帝的态度,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开始更积极地介入这场日渐激烈的纷争,也成为了露柚凝后续计划中,一个必须谨慎考量的重要变数。
露柚凝在病榻上,听着寒羽低声汇总着各方动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也没有了往日的苍白。
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她总算不再感觉到虚弱痛苦了,抬起手,指了指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
惊蛰会意,低声道:“小姐,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
殊途已然分明,她与他,一个在明处挥戈,一个在暗处织网,目标或许短暂重合,但心,早已南辕北辙。
寒鸦的羽翼渐丰,惊澜已起,而一场更巨大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缓缓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