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问,你答。”
费迪南机械地点了点头。
“狄伦和莉迪亚,是因你而死的吗?”
“……是。”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那是一场意外,我原本只是想用那把新得到的魔法弓弩,给父王发射一个最漂亮的魔法烟花,但我不知道它的威力和后坐力那么大,发射时我被震倒,导致方向偏了。”
“最后一个问题——事后,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毫无悔意!”艾丽夏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很简单……”费迪南的回答冰冷而理所当然。
“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意外,不是我的错。而且,我也没必要向那些身份低贱的人道歉赎罪。不需要也没必要,以他们卑微的身份,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能被我误伤,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是他们的荣幸。”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吧!”
“运气……不好?”艾丽夏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之前费迪南那些推卸责任的话已经让她怒火中烧,而这最后四个字,彻底粉碎了她心中仅存的、对王室或许还有一丝良知的天真幻想!
无尽的怒火和悲愤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开什么玩笑!!!”她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将费迪南扑倒在地!
寒光一闪,她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朝着费迪南的脖颈刺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她一边疯狂地嘶吼着,一边机械地、反复地将匕首刺入、拔出、再刺入!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面具、她的衣服、她的双手。
费迪南的脸很快变得血肉模糊,他似乎在失去意识前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
艾丽夏停下来,她看着自己沾满粘稠、温热鲜血的双手,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好恶心,好肮脏,这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然而,房间内的巨大动静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外面的卫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艾丽夏猛地从失控中惊醒!
她强忍着心之丝带来的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冲到窗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在下落过程中,她拼命施展出风魔法作为缓冲。
砰!
她重重地摔落在下方的草坪上,腿部传来一阵剧痛,但幸好缓冲起了一些作用,没有骨折。她咬牙忍痛,踉跄着爬起来,试图逃离。
“在那边!”
“抓住她!”
“封锁王宫区!别让她跑了!”
卫兵们的叫喊声和警报声瞬间响彻夜空!
无数火把和魔法光球亮起,整个王宫区如同苏醒的巨兽,张开了天罗地网。
艾丽夏强忍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拼命奔跑、躲藏。
就在她几乎要被合围的卫兵发现……
夜空中,异变陡生!
无数道璀璨夺目的流光突然撕裂了深邃的夜幕,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天际!规模之大、光芒之盛,几乎将整个王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流星!是流星雨!”
“天啊!这么多!”
“神迹!这是神迹啊!”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无论是追捕的卫兵、还是被惊动的贵族、甚至是平民,都被这千年难遇的壮观天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纷纷抬头望向夜空,发出惊叹和呼喊。
艾丽夏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
她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迅速穿过了即将合拢的封锁线,成功逃离了王宫区!
此刻,贵族区的街道上也有许多人被流星雨惊动,纷纷跑出来观看。
艾丽夏混在人群中奔跑的身影,反而不再显得突兀,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劳伦提斯家,重重地关上了门,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颤抖。
这一夜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了许多王都居民的心中。
有人说,这可能是新一代勇者诞生的预兆,是洛里斯王国即将迎来新时代的吉兆,值得庆祝。
但也就在这一夜,另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迅速在王都上层传开,洛里斯王国的三王子费迪南,在自己的卧室被神秘黑衣人残忍杀害!辉光骑士团和王国密探正在全力搜捕凶手!
只有康纳德,在听到这两条消息时,望着劳伦提斯家的方向,心中了然:艾丽夏……她成功了。
然而,手刃仇敌的艾丽夏,心中却并未感受到预期的快意和解脱,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茫然。
明明已经为弟妹报仇了,为什么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仿佛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目标突然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为什么而活。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蜷缩在黑暗中,找不到答案。
之后,康纳德又来找过她几次,但都被艾丽夏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她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不想让康纳德看到自己如今这副内心空洞麻木的模样,她知道康纳德不会在意,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不想玷污友情的念头,阻止了她。
时间悄然流逝,康纳德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思,没有再坚持前来。
一年时间,就在这种沉寂中慢慢过去,艾丽夏逐渐习惯了作为劳伦提斯家主的工作,将家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但她的内心始终封闭着,她经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中反复出现弟妹惨死的画面和自己手刃费迪南时那血腥的场景,这让她长期被恶心和失眠困扰。
再加上心之丝的副作用开始逐渐显现,她的手臂皮肤下,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蛛网般蔓延的诡异紫色脉络,为了掩盖这些痕迹,她不得不常年戴上手套。
又一年过去了。
就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管家突然来报,说康纳德先生来访,并且表示自己即将离开王都,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希望见家主最后一面。
“康纳德要离开了?为什么?”艾丽夏的心猛地一紧。
她可以拒绝平时的探望,却无法拒绝这可能是最后一面道别。
她终于还是去见了康纳德。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莉薇娅也在,两人站在一起,姿态亲密,脸上洋溢着一种相似的、对未来的憧憬和幸福。
康纳德看着她,眼神温和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艾丽夏,很久不见了吧,你……似乎变了很多。”他注意到了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深沉的疲惫和疏离感。
“是吗?”艾丽夏微微低下头,没有与他对视,声音有些轻。
“但康纳德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温暖的太阳。”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艾丽夏……”康纳德的语气变得正式而认真。
“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和莉薇娅准备离开王都了,换一个遥远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为什么?”艾丽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康纳德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释然交织的表情:
“因为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僵化腐朽的等级制度,讨厌贵族们虚伪的做派和冷漠的利益算计,而莉薇娅她和我想法一样。”
“我们都觉得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得到真正的幸福,所以我们说通了各自的家族,打算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更简单、更自由的地方。”
艾丽夏怔怔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和祝福。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等等,我给你们一件东西。”
她转身从房间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块打造精致的令牌。
“这算是一件信物吧。”她将令牌递给康纳德,语气真诚。
“如果你们以后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这个令牌内存有一种魔法,说不定能够帮你们度过难关。”她说的显然就是心之丝。
“当然,也可以当作以后再见面的凭证。”她低下头说道。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带着真挚祝福的笑容:“那么……就再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康纳德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中,他也笑了起来,笑容依旧阳光般温暖:“嗯!艾丽夏,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呀!再见了,保重。”
“嗯,再见了……”
艾丽夏看着康纳德和莉薇娅相携离去、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我唯一的挚友啊,希望以后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吧。”
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祝福和物是人非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