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台的阴影如同悬在咸阳城上空的利剑,虽因帝王一念之动暂缓了最疯狂的推进,但其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吸食着这个新生帝国的元气。征发的民夫依旧在骊山脚下劳作,只是速度稍缓,而监工皮鞭下的亡魂,并未因此减少。
况中棠日渐感受到时间的紧迫。他看似与寻常四岁孩童无异,每日跟着况清璇学习文武之道,实则心神时刻紧绷,如同在蛛网上行走的猎手,既要隐藏自身,又要警惕来自暗处的杀机。他清楚,蓝大力绝不会因一次挫败而放弃,那夜的警示或许反而激起了对方更深的戒备与杀意。
马府的境况,在表面的平静下持续恶化。这一日,一位风尘仆仆、面带悲愤的汉子被引入马丹明的书房。他是马家派驻在岐山看守一处古老宗祠的旁系子弟马重。
“宗主!”马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七日前的子时,一伙黑袍人突袭宗祠!他们手段诡异,不似常人,守祠的三位叔伯拼死抵抗,皆……皆力战而亡!他们不仅毁了祠中部分先祖灵位,还……还夺走了供奉在祠内的那面‘古鉴’!”
马丹明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古鉴”并非金银珠宝,而是马家代代相传,用以感应山川地脉之气,辅助修炼的一件古物,虽非攻伐至宝,却对马家功法有着特殊的温养之效。更重要的是,宗祠被毁,灵位受损,这是对马家根基的赤裸挑衅与摧残!
“可看清来人路数?”马丹明声音沙哑,强压着滔天怒火。
“他们……他们身上有一股极阴寒的气息,与我们修炼的浩然正气截然相反。而且,他们似乎对祠内布局极为熟悉,目标明确,直取古鉴!”马重咬牙切齿道。
消息迅速在马府核心层传开,一股悲凉与愤怒的情绪弥漫开来。马元听闻此讯,一拳砸在身旁石桌上,坚硬的石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纹,他双目赤红,体内那早已滞涩的灵力因极度愤怒而剧烈翻腾,却如同被囚困的野兽,无法破笼而出,反而引得他气血一阵翻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欺人太甚!”他低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力与悲怆。
就在这时,况中棠正牵着马灵儿的小手,在回廊下远远经过书房区域。马灵儿似乎感应到了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愤怒,她停下脚步,小手紧紧攥着况中棠的手指,清澈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怔怔地望着书房的方向。
“棠哥哥,”她小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难过……灵儿心里,好难过……”
况中棠刚想俯身安慰,却猛地察觉到马灵儿身上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并非强大的力量波动,而是她周身的气息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一丝丝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温润生机与古老威严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如同受到无形牵引,萦绕在她身边,尤其是她眉心那若隐若现的印记处。
紧接着,一幕奇景发生了。庭院中,几株因之前天气骤寒而有些萎靡的花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重新焕发出生机。而书房内,原本因急怒攻心而气血翻腾、脸色涨红的马元,突然感到一股温凉平和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悄然拂过心头,那翻腾的气血竟莫名地平复了几分,胸口的憋闷感也减轻了不少。
地脉龙气?生灵回响? 况中棠心中凛然。这绝非主动施法,而是马灵儿天生纯净的灵魂与深植血脉的本源之力,在极端情绪共鸣下,无意识引动了周遭地脉中蕴含的生机与龙脉余韵!这力量充满了自然的治愈与安抚特性,与她马家驱魔龙族的宿命隐隐相合!
然而,几乎在这异象发生的同时,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骤然刺破马府的宁静,精准无比地投向马灵儿所在的位置!这道意念充满了探究、贪婪与一丝忌惮。
来了! 况中棠反应极快,他一把将马灵儿抱起,用宽大的衣袖看似无意地遮住她的头脸,仿佛是在保护她不受远处悲愤情绪的影响。同时,他体内那源于盘古血脉、中正平和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内敛、收缩,并非对抗,而是形成了一层完美的“虚无”屏障,将他与马灵儿一同笼罩。这屏障不散发任何力量波动,只是纯粹地“不存在”于那冰冷意念的感知中,如同将两人短暂地从这个世界的信息层面“擦除”。
那冰冷的意念在马灵儿原先站立的位置反复扫过数遍,如同盲人摸索,却一无所获,最终带着一丝疑惑与不甘,如潮水般退去。
马灵儿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依赖地趴在况中棠肩头,小声抽泣着。况中棠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马灵儿这无意间展现的、与大地龙脉共鸣的能力,其价值与危险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不仅仅是天赋,更可能是开启某种传承的关键“钥匙”!
当晚,况清璇发现况中棠格外沉默,甚至在练习一套基础拳法时,招式间都带着一股罕见的凝练与隐而不发的力量感。她没有多问,只是在他练完后,细心地为他擦去额角的细汗,柔声道:“棠儿,可是有心事?”
况中棠抬起头,看着母亲在灯光下温柔而坚毅的面容,低声道:“娘亲,如果……如果看到坏人想伤害很重要的人,但我们力量还不够,该怎么办?”
况清璇微微一怔,随即神色郑重起来,她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力量不足时,隐忍与谋略便是武器。保护好自己,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记住,真正的强大,不在于一时之勇,而在于能否守护到底的意志。况家儿郎,当知进退,明得失。”
与此同时,徐福府邸深处。
蓝大力面前的一方水盆中,浑浊的水面刚刚平息下来。他眉头微蹙,深陷的眼窝中寒光闪烁。
“如何?可确认了?”徐福急切地问道。
“那股力量……虽然一闪而逝,且被巧妙掩盖,”蓝大力声音低沉,“但绝不会错,是极为纯净的龙脉灵气共鸣,非大机缘、大因果者不能引动。这马灵儿,果然是天命轨迹中关键的变数。”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马家祖祠被毁,只是敲山震虎。看来,必须加快‘锁灵钉’的布置了,绝不能让这变数真正成长起来。至于那个屡次扰局的存在……” 他眼中杀机毕露,“找出他,不惜代价。”
夜色渐深,况中棠独立于院中,仰望星空。马灵儿的秘密已如风中烛火,摇曳欲灭。蓝大力的杀意如同实质,马家的危机迫在眉睫。母亲的教诲言犹在耳,他不能再仅仅被动防御。
他回想起马家失窃的那面“古鉴”,以及马灵儿引动龙气时与山川地脉的共鸣。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或许,破解诅咒的关键,并不在诅咒本身,而在于马家力量的本源,在于那被夺走的“古鉴”,以及马灵儿这独一无二的天赋。
前路凶险,迷雾更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黑暗中,为马灵儿,也为所有被卷入这场命运漩涡的人,点燃一缕微光,指引出一条生路。他轻轻握紧了拳头,体内那沉寂的盘古血脉,似乎也随之发出了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