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对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陈砚扶着苏影站在密道出口,掌心的竹珠仍在发烫。影卫的弩箭穿透火墙的呼啸声不时传来,却都在离竹桥残骸三丈处坠成碎片——清心竹燃烧的余烬在空气中凝成无形的屏障,泛着淡淡的草木香。
“这桥是守竹人用‘血竹’造的。”苏影靠在岩壁上喘息,银色眼罩下渗出细密的汗珠,“竹身浸过三代守桥人的血,遇邪祟自焚,能保半柱香的清净。”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左肩的箭伤在颠簸中裂开,血珠滴在地上,竟让石缝里冒出几株青绿色的草芽。
柳无涯正用清心竹汁液帮她处理伤口,闻言动作一顿:“血竹?《守竹秘录》里说这是禁术,以精血养竹,虽能护佑一方,却会折损阳寿。”他看着草芽上滚动的血珠,突然明白,“你是守竹人的后代?”
苏影扯下眼罩,露出右半边布满烧伤疤痕的脸,唯有那只眼睛亮得惊人:“我爹是最后一任守桥人,影卫来的那天,他点燃了血竹,自己也...”话音未落,山涧对岸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影卫竟在砍伐周边的枯竹,看样子是想搭临时浮桥。
林梢的孔雀翎已所剩无几,她正将最后几片尾羽削成短箭:“半柱香快到了,得找新的出路。”她望向密道深处,那里的岩壁泛着潮湿的青光,“这密道像是通往后山的竹海,或许能绕到第三条竹路的下一个亭站。”
竹心突然指着苏影脚边的草芽,小手比划着“长”的手势。陈砚低头看去,那些草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转眼间长成三尺高的青竹,竹节上的纹路与血竹桥板如出一辙。“是清心竹的根脉。”他指尖抚过竹身,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这山涧的土壤里藏着守竹人埋下的竹种,苏影的血让它们醒了。”
苏影显然也很惊讶,她试着将指尖的血珠滴在青竹根部,竹枝立刻朝着密道深处倾斜,像是在指引方向。“我爹说过,守竹人的血能唤醒沉睡的竹魂。”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或许...我们能借这些竹子的力量离开。”
影卫的浮桥已经搭到一半,当先的几个黑衣人踩着竹筏靠近岸边,手里的弯刀在火光中闪着寒光。陈砚将青萍剑插入地面,清心竹的灵力顺着剑刃扩散,新长出的青竹突然剧烈摇晃,竹枝如鞭子般抽向水面,将竹筏劈成碎片。
“走!”他扶起苏影,青竹在密道两侧自动让开通路,竹心抱着竹灯跑在最前,灯芯的光晕与竹枝的青光交织,在岩壁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密道深处渐渐传来流水声,空气里的草木香越来越浓,显然离后山竹海不远了。
跑出约一炷香,前方豁然开朗。成片的青竹在月光下舒展枝叶,竹海中隐约可见座半塌的竹亭,亭顶的“望乡”二字虽被风雨侵蚀,却仍能辨认。“是望乡亭!”柳无涯指着亭柱上的星象图,“比典籍记载的位置偏了两里,难怪之前找不到。”
亭子里散落着几具骸骨,身上的服饰带着剑盟的标记,骨缝里还嵌着生锈的弩箭。苏影捡起一块碎裂的玉佩,上面刻着的“镜”字与她半块令牌正好契合:“是镜湖剑亭的人...他们没能逃出去。”
话音刚落,竹海深处传来“沙沙”的响动。林梢迅速将竹心护在身后,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猴子抱着片青竹叶窜了出来,吱吱叫着指向亭后的竹林。那猴子的前爪缠着布条,布条上绣着小小的竹灯图案——是守竹人常用的记号。
“是‘竹灵猴’。”苏影认出了这只猴子,“我爹养过一只,能通人性,还会指引迷路的人。”她接过猴子递来的竹叶,叶片背面用竹刀刻着个“井”字,“是后山的竹井!那里有通往竹路的密道!”
竹灵猴领着众人穿过竹林,脚下的落叶渐渐变成柔软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行至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壁,猴子突然扒开藤蔓,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的石壁上刻着守竹人的图腾——青萍叶缠绕着竹枝。
“就是这里。”陈砚用剑鞘拨开洞口的蛛网,里面传来潺潺的水声,“竹井应该在下面。”他率先钻进洞口,青萍剑的光芒照亮了陡峭的石阶,阶壁上布满竹制的扶手,显然是人工开凿的。
众人依次进入后,竹灵猴突然发出急促的叫声,用爪子指着洞口上方。柳无涯抬头一看,只见影卫的火把已出现在竹林边缘,为首的黑衣人正用罗盘定位,显然是追着他们的踪迹而来。“它想帮我们挡住追兵!”
苏影突然解下腰间的竹筒,里面装着些淡黄色的粉末:“是我爹留下的‘惊竹粉’,撒在竹叶上能引来竹蜂,虽伤不了人,却能拖延时间。”她将粉末交给竹灵猴,摸了摸它的头,“小心些。”
猴子吱吱叫着窜出洞口,很快,竹林里就传来影卫的惨叫声和竹蜂的嗡嗡声。陈砚迅速用石头堵住洞口,青萍剑在石壁上划出清心咒,绿光顺着刻痕蔓延,将洞口彻底隐藏起来。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的石室,中央有口丈许宽的竹井,井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的石缝漏下的月光。井壁上缠着粗壮的竹藤,藤条上挂着无数小小的竹牌,每个牌上都刻着名字和日期,最新的一块写着“苏老栓,三月初七”——正是苏影父亲的名字。
“这些是过往守竹人的记录。”苏影摸着父亲的竹牌,指尖微微颤抖,“竹井连通着第三条竹路的地下暗河,顺着水流能漂到下一个亭站。”她指着井边的竹筏,“我爹早就准备好了。”
竹筏是用整根清心竹挖空制成的,里面还藏着几捆干燥的竹柴和一包干粮。柳无涯检查过竹筏后,朝陈砚点头:“能承重,就是水流可能很急。”
林梢将最后一片竹语片贴在竹筏底部:“有这东西在,暗河里的蛊虫不敢靠近。”她看了眼苏影的伤口,“你的伤得尽快处理,暗河尽头的‘听竹亭’有守亭人留下的药箱。”
竹心抱着竹灯坐在筏尾,小手轻轻拍打水面,井水竟泛起碧绿的涟漪,顺着暗河的方向流动。“它在催我们了。”陈砚撑起竹篙,将筏子划入井中,“影卫被竹蜂缠住,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竹筏顺着暗河漂流,两岸的岩壁上不时闪过守竹人留下的刻痕,记录着三百年间的风雨。苏影靠在筏边,借着竹灯的光翻看从望乡亭找到的残卷,突然指着其中一页惊呼:“原来焚竹案的真相比我们想的更复杂...影卫不仅烧了剑盟典籍,还偷走了初代盟主的‘竹心诀’!”
“竹心诀?”陈砚想起竹心能与清心竹沟通的本事,“是养竹人的心法?”
“不止。”苏影的声音带着凝重,“残卷上说,竹心诀能操控天下竹子,影卫找养竹人,就是想让他们用这心法制造竹兵,颠覆江湖...”她突然看向竹心,小丫头正对着水面的倒影咯咯笑,眉心的护心印在灯光下泛着柔光,“竹心...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暗河突然转弯,前方传来巨大的水声。柳无涯迅速调整筏子的方向:“是瀑布!抓紧了!”
竹筏顺着水流冲下瀑布,水花溅在竹灯上,灯芯却亮得更盛。当筏子平稳地落在下游的水面上时,众人回头望去,暗河入口的方向已传来影卫的呐喊——竹蜂的阻拦终究没能撑太久。
“听竹亭就在前面。”林梢指着岸边的灯火,“那里的守亭人是我爹的旧部,应该信得过。”
陈砚握紧青萍剑,竹筏破开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看着竹心纯真的笑脸,又想起苏影手中的残卷,突然明白,所谓的竹心诀,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操控之术,而是像竹心这样,与草木共生的纯粹之心。
影卫的追杀还在继续,焚竹案的真相仍藏在迷雾里,但只要竹筏还在前进,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没有到不了的彼岸。暗河的水流带着他们奔向未知的前路,竹灯的光晕在水面铺开,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光带,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