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芽尖上的信
林溪把发了芽的麦粒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嫩芽顶破种皮的模样像极了攥紧的小拳头，裹着层透明的黏液，在湿润的泥土里微微颤动。沈慕言蹲在旁边，手里捏着根细竹片，正帮她把土拨得匀匀的：“芽尖得朝上，不然会憋坏。”
“知道啦，”林溪拍掉手上的泥，“周老说这叫‘顶土劲’，越往上顶，根扎得越牢。”她忽然指着嫩芽顶端的小白点，“你看，它在喘气呢。”
沈慕言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嫩芽确实在轻轻起伏，像在呼应土壤深处的脉动。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不同阶段的麦苗图，旁边歪歪扭扭记着“春分第三日，芽长三分，带白尖”。
“这是去年记的？”林溪凑过去看，字里行间还沾着点泥印。
“嗯，”沈慕言指尖划过纸页，“去年的麦秆能做哨子，今年试试用麦芽编个环。”他忽然抬头，“等麦秆长到半尺高，我们去田埂上听风，麦叶响起来，比哨子还清。”
林溪刚想应声，却见泥土里的嫩芽猛地颤了一下，顶端的白点裂开道细缝，像是在偷看。她赶紧捂住嘴，怕笑声惊着它。沈慕言却用竹片轻轻拨了拨周围的土：“别怕，长吧，等你冒出地面，给你系个红绳。”
风从田埂上溜过，带着新翻的泥土味，吹得小本子哗哗响。纸页上的字迹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土里的嫩芽说：别急，我们等着，等你把春天，从土里拽出来。
三日后清晨，林溪踩着露水跑到田边时，猛地捂住了嘴——那嫩芽竟顶破了土层，抽出半寸长的绿茎，顶端卷着的小叶像只攥紧的绿拳头，沾着的泥珠在阳光下闪成碎钻。沈慕言比她来得更早，正蹲在旁边，把一根红绳轻轻系在茎秆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晨露。
“它真的带着红绳长啦！”林溪凑过去，指尖不敢碰，只敢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叶尖的绒毛，“你看这叶边，还卷着点土呢，像揣了块小宝贝。”
沈慕言把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沙沙响：“芽长一寸，带两叶，红绳系第三节。”他忽然笑了，指着红绳被风吹动的样子，“像不像给春天系了个铃铛？”
风过时，红绳果然在叶间轻轻晃，叶尖碰撞着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真像谁在远处摇着小铃。
过了几日，麦芽蹿得更快，茎秆挺得笔直，红绳已经滑到了中间。林溪找来竹条，在田边扎了个小篱笆，怕鸡仔啄了新叶。沈慕言则把去年的麦哨找了出来，是用前年的麦秆做的，吹起来还有点发闷的“呜呜”声。
“等这茬麦秆长老了，我给你做个新的，”他举着麦哨对着阳光看，“要选节长的，壁薄的，吹起来能透亮。”
林溪抢过麦哨，鼓起腮帮子吹，却只吹出个漏气的“噗”声，逗得沈慕言直笑。她气呼呼地把麦哨塞回他手里：“你吹！去年你吹的《麦浪谣》可好听了。”
沈慕言接过麦哨，凑到唇边，清亮的调子便顺着风飘开了。麦芽在风里听得直晃脑袋，叶尖的露珠滚落进泥土里，像给根须递了封回信。篱笆外的蒲公英被风吹得飞起来，白色的绒毛沾在麦芽叶上，倒像替它戴了顶小帽子。
“等麦子抽穗了，我们来这儿野餐吧，”林溪忽然说，眼睛亮得像盛了阳光，“带刚蒸的麦仁饭，还有你娘做的酱豆。”
沈慕言吹着麦哨点头，调子忽然转得轻快，红绳在麦芽间跳着舞，像是在应和这个约定。泥土里的根须悄悄伸展，把这声“好”，牢牢扎进了越来越暖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