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开始带上热度,蝉鸣初起,梧桐树的叶子从嫩绿转为深绿,在阳光下油亮亮的。期末考试的压力像逐渐升温的天气,无声地笼罩着校园。图书馆里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纸张和一丝焦灼的气息。
沈念和陆沐阳依旧占据着那个靠窗的角落,但氛围与春日里的闲适截然不同。桌上堆满了各科笔记和模拟试卷,两人都眉头微锁,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交流变得极其简练,大多是关于某个难懂的概念或一道刁钻的习题。
这天下午,沈念被一道宏观经济的动态模型题困住了,反复演算了半天,答案依旧不对。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笔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小小的哀嚎:“啊——好难!完全搞不懂!”
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有些突兀,附近有同学投来不满的目光。沈念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旁边,陆沐阳从厚厚的计量经济学书中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抓狂的脸上和摊了一桌的草稿纸上。他放下自己的书,极其自然地把她的草稿纸拿过去,快速扫了一眼。
“这里,”他用笔尖点着一个复杂的微分方程,“稳态求解的边界条件设错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念凑过去看,脑袋几乎要挨着他的。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他讲解得很耐心,步骤清晰,偶尔会用笔在纸上画出简明的图示。沈念顺着他的思路,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陆老师你太厉害了!”
她的动作有些突然,掌心拍在他小臂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陆沐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讲解的声音顿了顿,耳根悄然泛红。他移开视线,低声道:“专心点,自己再算一遍。”
沈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一热,赶紧收回手,低下头重新演算,心里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她偷偷瞄他一眼,他已经重新拿起自己的书,侧脸线条平静,只有微微加速的翻书速度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种紧张复习中的小插曲,成了枯燥日子里的调味剂。有时沈念学累了,会趴在桌上小憩片刻。醒来时,总会发现身上披着他的薄外套,鼻尖萦绕着他干净的气息。而陆沐阳依旧在旁边专注地看书,仿佛无事发生,只有在她醒来时,会极快地瞥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闭馆时间越来越晚。走出图书馆时,常常已是星斗满天。夏夜的风带着温热,吹散了一天的疲惫。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影子拉长。
“好累啊……”沈念伸了个懒腰,声音带着倦意,“感觉脑子被掏空了。”
“嗯。”陆沐阳低低应了一声,从书包侧袋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她,“补充点能量。”
是沈念常喝的那个牌子,还是温的。她接过来,心里一暖:“你什么时候买的?”
“顺手。”他言简意赅,目光看着前方。
沈念插上吸管,小口喝着甜丝丝的牛奶,疲惫感似乎消散了不少。她看着身边沉默的少年,他清瘦的侧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可靠。这种无声的照顾,比任何安慰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陆沐阳,”她忽然轻声问,“考完试……暑假你有什么打算?”
陆沐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一拍,沉默片刻才回答:“可能……继续做家教。”
“哦……”沈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心里掠过一丝失落。漫长的暑假,意味着又要分开两个月。
“你呢?”他反问,声音有些低沉。
“我?可能跟我爸妈去海边待一段时间吧……”沈念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不过……我可能会提前回学校。”她说完,偷偷看了他一眼,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陆沐阳侧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深邃难辨。过了几秒,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但沈念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种紧绷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一些。
走到宿舍楼下,香樟树的叶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我上去了。”沈念站定,把空牛奶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嗯。”陆沐阳点头,看着她,“早点休息。”
“你也是!”沈念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里。跑到楼梯转角,她回头。
陆沐阳还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见她回头,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沈念也笑着挥挥手,才跑上楼。回到宿舍,她靠在窗边,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花香吹进来,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考试的紧张,对暑假分离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而生的踏实和勇气。
这个夏天,注定要在汗水和努力中开启。但沈念知道,只要身边有那个沉默却坚定的人在,再难的关卡,似乎也能一起闯过去。他们的故事,在蝉鸣渐起的季节里,即将迎来又一次的考验和成长。而那份在春日里悄然生根发芽的情感,也将在夏日的炙烤下,变得更加坚韧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