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米白色的羊毛披肩,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陆沐阳沉寂的世界里漾开了无声却持久的涟漪。雨夜之后,沈念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又薄了几分。
周一早晨,沈念揉着惺忪睡眼走进《微观经济学》的阶梯教室,习惯性地看向那个靠窗的角落,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陆沐阳已经在那里了,而且,他旁边的座位空着,桌面上放着一本他常用的《经济学原理》,像是无声地占了个位置。
这几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往,他总是独自坐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沈念压下心头的雀跃,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早。”她低声打招呼,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陆沐阳从书本中抬起头,目光与她相接。晨光透过窗户,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点,那层惯有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不少。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早。”
没有多余的话,但这个主动占座的行为和比以往更温和的回应,已经让沈念心里甜得像灌了蜜。她甚至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干净的浅灰色卫衣,领口露出一点点白色的t恤边缘,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柔和。
课间,沈念正低头翻着笔记,一杯温热的豆浆被轻轻推到了她的手边。她惊讶地抬头,对上陆沐阳平静无波的眼神。
“早上……买多了。”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视线迅速移回自己的书本,耳根却悄悄泛起熟悉的淡粉色。
沈念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心里软成一滩水。她记得自己昨天随口抱怨过食堂早餐的豆浆太凉。他记住了。这个发现让她比喝到热豆浆还要暖。她捧起杯子,小口啜饮着,甜丝丝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
下午的图书馆,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沈念走到老位置时,发现陆沐阳已经在了,而且破天荒地没有坐在她对面,而是坐在了她常坐的位置的旁边。那个他们曾经指尖相触的座位。
看到她过来,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低下,看似随意地将自己手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往她那边推了推。
沈念的心跳悄然加速。她默默坐下,拿起那瓶水,瓶身还带着他指尖的微凉。她拧开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滑过喉咙,却让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两人各自看书,没有交流,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安宁而亲密的默契。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两人并排的身影投在光洁的桌面上,靠得很近。
沈念遇到一道难题,习惯性地蹙起眉,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着。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指尖轻轻点在她卡住的那个步骤上。
“这里,”陆沐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效用函数代入错了。”
他靠得很近,清冽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沈念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和鼻梁挺直的线条。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呼吸都放轻了。
“哦……对,对哦。”她有些慌乱地应着,赶紧按照他的提示修改。
陆沐阳没有立刻坐回去,而是就着这个靠近的姿势,看着她修改的过程。直到她完全弄懂,他才自然地退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书,仿佛刚才的一切再正常不过。只有他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种自然而然的靠近和帮助,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沈念心动。她发现,陆沐阳这座冰山,并非坚不可摧。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一种不带有任何施舍意味的、平等的温暖。而她现在,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式。
闭馆时,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暮色四合,春风带着暖意。经过一棵开满粉白色花朵的晚樱树下时,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雨。
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沈念的头发上。她自己并未察觉,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社团里的趣事。陆沐阳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眼神温和。
“怎么了?”沈念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话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陆沐阳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从她发梢拂去了那片花瓣。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头发时,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沈念愣住了,仰头看着他。路灯初亮,光晕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他眼底映着细碎的灯光和她的影子,那种专注的神情,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花瓣飘落的声音和她如擂鼓的心跳。
陆沐阳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耳根在暮色中红得明显。他移开视线,低声说:“有花瓣。”
“哦……谢谢。”沈念的声音有些发飘,脸颊烫得厉害。她低下头,感觉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无声的、甜腻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走到宿舍楼下,分别的时刻依旧到来。
“我上去了。”沈念站定,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
“嗯。”陆沐阳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才低声道,“明天见。”
“明天见。”沈念笑着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进楼里。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带着暖意。
回到宿舍,沈念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傻笑了半天。她回想这一天所有的细节——占座、豆浆、靠近讲题、拂去花瓣……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像是陆沐阳小心翼翼递出的橄榄枝,笨拙,却无比真诚。
她知道,冰山的融化并非一蹴而就,但此刻的每一点进展,都让她充满希望。晨光微熹,照亮的不只是天空,还有他们之间,那条越来越清晰、充满无限可能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