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岭此刻无比期望前世的自己真的是跳江了。
哪怕死也好过跟着那个看起来成熟内敛有着丰富人生阅历宛如救世主一般的人。
那个人哪是什么救世主？他根本就是地狱的恶魔！
不，不要……
何寻岭眼睁睁地看着从前的自己跟那个人上了车只觉得心脏猛地被人紧紧攥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一般。
昏暗房间里躺在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着，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手背抵在额头感受到一片湿润，何寻岭睁开眼不愿再闭上。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这么多天他第几次梦到这些场景了。
前世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样不停在他的梦里循环。
从他在乡下遭受的那些屈辱到他逃走放火坐牢，再到他出狱为了报仇当了“模子哥”后来亲手捅了仇人报了仇逃命逃到江边想要就此了结余生时，却遇到了那个人……
何寻岭正想着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却听见门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哥，你怎么了？”
声音很小。
男人把手拿开看了眼门的位置只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这个时候小宝肯定还在睡着，怎么可能……
“哥，你睡了吗？”
还真是小宝。
那从噩梦中惊醒的余悸全然消散，何寻岭坐起身赶忙回应，“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男人正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开门，门就已经打开了。
何寻岭有些意外地看着那站在门口隐在黑暗中的少年，“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因为长期不能安睡又陷入梦魇，何寻岭的嗓子有些哑。
少年往前一步，身影便全然显现出来。
何寻岭这才看见他没有穿鞋。
“过来。”声音微哑，眉头轻蹙，男人冲少年招了招手关切问道，“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少年垂着肩似乎有些怯懦地挪动着脚步，坐到床边，何寻岭才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像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何寻岭已经完全不能思考方许为什么会在外面站那么久，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关心，“这么晚你怎么不睡觉？”
“我……”方许抬眸看了一眼何寻岭又很快低下头，闪烁其词，“我出来上厕所，听见哥房间里有声音才……我是担心才想着看看的。”
他低着头不敢看何寻岭，怕自己这么多天睡不着却守在门口被发现，被骂神经病，被厌恶。
回了些神的何寻岭只稍加思索便已了然，哪能听不出少年在撒谎？
更何况，出来上厕所有那么急到鞋子也不穿的吗？
撒谎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可何寻岭并没有质问方许为什么撒谎，反倒问了一句：“睡不着吗？”
或许是两人的心灵感应，何寻岭能感觉出方许的不安。
坐在一旁的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来。”
何寻岭只说了一个字。
方许诧异地扭过头就见那已经掀开一半的被子边上的人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置。
似是邀请。
少年难以置信地瞪了眼，有些惊异地看着那人，仿佛怕是自己误解了什么。
“既然睡不着就跟哥聊聊天？”
本就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方许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哥刚刚说了什么……
见少年发呆，何寻岭挑眉有些无奈，“怎么？难不成你还嫌弃你哥我？”
“没！”方许猛地摇头。
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像是一阵风一样，“嗖”地一下就已经跑到床上。
“没有，我没有嫌弃哥！”少年跪坐着，离那床的主人愈发近。
何寻岭见方许一副急不可耐，好像晚一步他就把他赶走似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说小宝，你怎么那么可爱？”男人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少年的鼻子。
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方许只觉得那一颦一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仿佛被放慢了速度，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呈现。
鼻尖还残留着温柔的触感和余温，他已经完全听不到眼前张着嘴的人在说些什么，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那躁动不安的心跳声。
“砰砰砰——”
如同阵阵鼓点，越来越急促。
房间里只有一盏暖橘色的灯在亮着，使得整个空间都显得有些朦胧暧昧。
即使房间昏暗，可何寻岭还是能看得出方许肉眼可见地脸红了。
“傻小子！愣什么神呢！我夸你你还不好意思了？”男人的轻笑声仿佛在房间里回荡。
他很自然地躺下，侧着身一只手支着脑袋，“来吧。”
何寻岭像是邀请自家听话的小狗狗一样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方许垂眸捏了衣角，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才勉强按耐住那心中的躁动不安。
少年缓缓挪动着身子，小心翼翼挨着男人躺下。
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怕自己滚烫的体温被发现，少年克制地保持着距离。
全心思盯着自己的胳膊没有碰到旁边的人，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头顶传来轻缓低沉的声音，“怎么睡不着？”
何寻岭盯着方许的发旋，眼睛没有焦距。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那前世种种是真的如同可怕的噩梦一般，每梦到一次都会让他胆战心惊后怕不已。
他不想让这一世的方许再次踏上前路一片漆黑满是荆棘的不归路。
可人往往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心有所念，终日陷入惶恐不安，做事瞻前顾后不能求得心安。
可是小宝……因为什么睡不着呢？
何寻岭一时愣了神，没察觉少年抬起头看向了他。
他是因为害怕吗？
是因为觉得仇人还在或者爸妈死不瞑目吗？
还是担心他这个名义上的外人会有一天舍他而去？
方许不知道何寻岭又为了什么发呆，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感觉不到。
明明那眸光里有他的倒影，可心却完全不在他身上。
不喜欢。
少年皱了眉，伸出手拽了那正走神的人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