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魂邪术……专挑童身……”
当玄云道长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惊惧,将那基于乌婆供词与古籍残篇推测出的、关于黑煞宗可能在进行古老炼魂邪术的结论说出来时,一直强压着怒火的泥道士,反应却出乎玄云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出声附和。
他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极度寒冷的电流瞬间贯穿,猛地僵直在了原地!
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在他无意识的收紧下,“咔嚓”一声,瓷杯竟被硬生生捏裂!滚烫的(相对他此刻冰凉的指尖而言)茶水和碎片溅落在他破旧的道袍上,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脸色,在油灯跳跃的光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那双平日里看似浑浊、实则内蕴精光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却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源自记忆深处、极其恐怖的景象!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粗重。
“师……师兄?!” 玄云被泥道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担忧地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你怎么了?可是旧伤复发?”
泥道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这间狭小的厢房,穿越了数十年的时光,回到了某个充满了血色与绝望的过去。
“……黑……黑煞……宗……” 他终于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恐惧以及……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
“师兄,你……你听说过这个宗门?!” 玄云道长震惊莫名。他这位师兄早年云游四方,阅历远比他丰富,但能让他露出如此神色的,绝非寻常!
泥道士猛地闭上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巨大情绪。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布满了血丝,那目光深处,是沉淀了数十年、依旧未曾磨灭的悲痛与杀意。
“何止……听说过……”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冰冷,“我师门……我星宗一脉……当年……几乎就是……就是被这黑煞宗……害得传承断绝,弟子凋零,不得不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啊!!!”
“什么?!!!” 玄云道长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星宗……和这黑煞宗……竟是世仇?!!”
这消息太过震撼!他一直知道泥道士师承一个名为“星宗”的古老道统,但宗门早已衰落,具体情况泥道士从未细说。他万万没想到,这星宗的衰败,竟然就和眼前这个残害孩童、修炼邪术的黑煞宗有着直接关联!
泥道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颓然坐回凳子上,双手死死按住膝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绪,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的、血色的历史:
“那是……快五十年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那时我还年轻,跟随师父在宗门修行。我星宗虽非什么显赫大派,但传承的《辰星耀世》功法玄妙正大,门人虽不多,却也秉持正道,降妖除魔,守护一方。”
“直到……黑煞宗的出现。”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寒,“起初,只是一些边远地区传来孩童失踪的诡异案件,手法与我们如今所见……一般无二!红衣、秤砣、眉心钉……只是当时信息闭塞,未能及时串联起来。”
“后来,黑煞宗活动愈发猖獗,其炼魂邪术的蛛丝马迹也逐渐被一些正道同道察觉。我星宗因其功法与星辰之力相关,对魂魄、气机感应尤为敏锐,率先发现了他们以童魂修炼的滔天罪孽!师父震怒,联合了几位交好的道友,欲要铲除这个邪魔宗门。”
“然而……我们低估了黑煞宗的实力和……根脚!” 泥道士的声音带着沉痛与后怕,“他们不仅高手如云,手段诡异狠毒,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真的与阴司地府的某些堕落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够调动部分阴兵鬼差,甚至……扭曲局部的阴阳秩序!”
“那是一场……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争!” 泥道士的眼中浮现出痛苦之色,“我们遭遇了埋伏,对方早有准备。无数的阴兵鬼卒,混合着黑煞宗的邪修,铺天盖地而来……师父他……他为了掩护我们几个年轻弟子突围,燃烧神魂,启动了宗门禁术‘星陨’,与对方两名长老同归于尽……”
“几位师叔伯也尽数战死……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伤势严重的师弟,侥幸逃了出来……星宗……自此名存实亡……” 他的声音哽咽了,老泪纵横。
玄云道长听得心神剧震,手脚冰凉。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幕!一个正道宗门,竟几乎被屠戮殆尽!
“那……那之后呢?” 玄云声音干涩地问。
“之后……” 泥道士抹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我们三个残存弟子,带着宗门仅存的几部典籍,分散逃亡,隐姓埋名。黑煞宗势力庞大,且在阴间有靠山,我们根本无力复仇,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生怕被他们找到,断了星宗最后的香火……”
“我辗转流落至此,结识了师弟你,也不敢透露真实来历,只说是散修……没想到……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这帮畜生……他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猖狂!他们的黑手,竟然伸到了这里!又制造了向二娃这般惨案!他们……他们该死!该死啊!!!”
泥道士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这段被他埋藏了半个世纪的血海深仇,在此刻被彻底引爆!
玄云道长终于明白,为何师兄听到“黑煞宗”名号时会如此失态。这不仅仅是正义感的驱使,更是倾覆宗门、杀害师长的血仇!是传承了五十年的切骨之恨!
而此刻,怀中的养魂坛,也因泥道士这番血泪控诉,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与震荡!
坛内,二狗那暗紫色的魂晶,仿佛与泥道士那星宗传承的《辰星耀世》功法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呼应!星宗与黑煞宗是世仇!而他二狗,修炼的正是星宗功法,追杀的正是黑煞宗的凶手!
这不仅仅是个人恩怨的叠加,更是两个古老对立阵营,跨越了五十年时空的宿命对决!
他(向父二狗)的存在,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站在黑煞宗的对立面!父亲的牺牲,星宗的仇恨,向二娃的冤屈,孟红的怨恨……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冥冥中的安排,将他推到了剿灭黑煞宗的最前沿!
泥道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死死盯住玄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弟,现在你明白了?这黑煞宗,不仅仅是一群邪修,他们是传承悠久、势力盘根错节、与我星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生死大敌!”
“向二娃小友的仇,要报!”
“我星宗的血海深仇,更要报!”
“此乃天数使然,因果循环!我泥尘(泥道士本名),苟活五十载,今日既再遇此獠,便是拼却这身朽骨,魂飞魄散,也定要与他们……不死不休!!”
他的誓言,如同金铁交鸣,在这小小的厢房内回荡,与养魂坛内那冰冷炽烈的杀意,交织成了一曲复仇的战歌。
宿敌的面目,终于彻底清晰。
跨越半个世纪的仇恨,在此刻重新点燃。
决战的黑云,已然压城。
闻听凶名神色变,宿敌竟是毁宗仇。
血泪往事不堪忆,师门倾覆恨难休。
星宗遗脉逢旧孽,新仇旧恨汇洪流。
不死不休誓言立,决战黑云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