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薄纱般裹着黑山城，青石板路沾着隔夜的露水，踩上去沁出细碎的凉意。玄龟广场上已挤满了人，背着行囊的修士、挑着货担的凡人，还有腰间挂着令牌的城卫兵，脚步声、交谈声混着远处客栈飘来的米粥香气，织成边境城池特有的晨间喧嚣。林风提着阿芷缝制的粗布包裹，混在人群里，青色衣袍的下摆被风掀得轻轻晃动，手腕上的神之左手早已敛去金光，与普通麻布手套别无二致，他刻意将灵力压在丹田深处，连神识都收得极浅，像个寻常赶路的凡人修士。
“快看，传送阵的玄晶石亮了！”
有人指着广场中央喊道。那尊五丈高的玄龟雕像下，圆形传送阵的阵纹正泛着淡蓝色微光，中央的玄晶石如同被唤醒的深海明珠，渐渐透出莹润的光泽。林风跟着人流往阵边挪，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议论声，话题正是昨日黑山河畔的蛟妖大战。
“你是没见那场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修士拍着同伴的肩膀，声音洪亮得盖过周围的嘈杂，“黑山河的水都被蛟妖冻住了，一道墨绿色的水爪下来，岸边的柳树拦腰断了十几棵！我躲在客栈二楼，窗户玻璃都震碎了！”
旁边穿灰袍的修士连连点头，脸上还带着后怕：“那修士更厉害！金色屏障硬接了蛟妖三记水龙，还能凝出精神利剑反击！我活了三十年，头回见炼气期修士能跟四阶蛟妖斗那么久，不对，说不定是筑基后期？不然哪扛得住蛟妖的金丹火？”
“筑基后期也够吓人了！”
有人凑过来，眼神里满是艳羡，“四阶蛟妖啊，一口水就能吞了咱们这种炼气小修士，那大佬居然能把它打跑，要是能拜他为师就好了！”
这时，一个梳着双髻的年轻修士突然笑道：“你们说，那大佬会不会今天也来用传送阵？毕竟刚跟蛟妖打完，肯定想赶紧离开黑山城避风头。”
这话刚落，就被旁边的人反驳：“别做梦了！那等人物，要么有私人传送符，要么早连夜走了，哪会跟咱们挤公共传送阵？再说，蛟妖说不定还在城外盯着，他傻啊敢露面？”
众人纷纷附和，连络腮胡修士都点头：“就是！真要来了，咱们早该察觉到灵力波动了 —— 你看这广场上，最强的也就筑基初期，哪有半分大佬的影子？”
林风站在他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传送令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修士的灵力大多在炼气七八层，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初期，确实没人能识破他的气息。更何况，昨日战斗后他特意换了衣袍，又用阿芷给的草药掩盖了身上的灵力残留，就算有人见过他，也未必能认出来。
“道友，你也来这么早？”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林风转头，正是昨日卖他传送令的清秀修士，手里还拿着几枚刻着 “陪都” 字样的木牌，见林风看来，笑着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刚从客栈打了点热水，道友先暖暖手。对了，昨日黑山河那边的大战，你瞧见没？我听城卫兵说，动静大得连城主府都惊动了！”
林风接过茶水，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轻声道：“昨日在客栈整理行李，傍晚就歇下了，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倒是今早听大家议论，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刻意放缓语速，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像是真的毫不知情。
清秀修士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那灵力波动，隔着三条街都能感觉到。我还以为你住的客栈离黑山河近，能瞧见点什么呢。对了，你今日是要去陪都吧？传送阵马上就启动了，记得站在阵眼边缘，那里空间最稳，不容易晕阵。”
“多谢提醒。”
林风颔首，将空茶杯递还给修士，转身走向传送阵。清秀修士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没再多问 。在他眼里，这只是个普通的南境修士，赶路心切，没心思关注城外的大战，倒也正常。
辰时三刻，负责传送阵的城卫兵吹响了号角。“所有人按顺序站进阵中！禁止动用灵力！禁止携带活物！”
城卫兵的声音带着灵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林风跟着人群走进传送阵，站在苏老提醒的阵眼边缘，脚下的阵纹亮起淡蓝色的光，顺着脚踝往上蔓延，带着轻微的酥麻感。
“玄晶石开始充能了，注意稳住心神。”
苏老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淡白色的虚影微微晃动，“荒城在沙漠边缘，空间通道末端可能有沙砾干扰，落地后先别急着动，用灵力护住膝盖。”
林风点头，将神之左手的力量悄悄运转到下肢。只见传送阵中央的玄晶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阵纹如同活过来的溪流，在地面上快速游走，将所有人包裹在一道丈高的光柱中。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玄龟雕像、广场上的人群、远处的黑色城墙，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耳边传来 “嗡鸣” 声，像是无数只飞虫振翅，又像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动静。
这一次的传送比从秘境到青溪山时平稳得多。玄晶石的纯度足够高，阵纹也维护得完好，没有出现空间裂缝的危险。约莫半柱香时间，蓝光骤然收敛，林风只觉得脚下一沉，重重落在地上，沙尘顺着衣袍的缝隙钻进衣领，带着灼热的温度。与黑山城的晨凉截然不同。
他抬手拂去脸上的沙尘，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沙漠。黄沙在风里卷成一个个小漩涡，远处的天际线被烈日烤得模糊，只有一座土黄色的城池孤零零地矗立在沙漠中央，那就是荒城。城池的城墙是用沙漠夯土砌成的，高达两丈，上面布满了风沙冲刷的沟壑，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城门上方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荒城” 两个字用黑墨书写，边角早已被风沙磨得发白，连木牌本身都裂着几道细小的缝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混着沙尘的干燥，是妖兽血特有的气息，比黑山河畔的血腥味更厚重，更纯粹。林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里都带着铁锈般的味道，识海中的苏老突然开口：“荒城的妖兽血多来自沙漠原生妖兽，比如赤焰沙蜥、墨鳞蛇、沙漠金蜈，这些妖兽的血液蕴含土属性或金属性灵力，若是提炼得当，能辅助炼气期修士稳固境界，甚至强化肉身。”
他提着包裹，朝着城门走去。城门处站着两名穿着褐色皮甲的士兵，皮甲上缝着沙漠蝎壳，既能防沙，又能挡一阶妖兽的利爪；两人手中握着长刀，刀身镶嵌着妖兽骨，刀柄上挂着装满暗红色液体的水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用妖兽血浸泡过的，能驱散沙漠里的毒虫。
“姓名，来历，进城做什么？”
左边的士兵拦住林风，眼神锐利地扫过他的包裹，手指按在刀柄上，带着几分警惕。
“林风，南境来的，路过荒城，准备去陪都。”
林风递上之前阿芷帮他准备的户籍符，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士兵接过户籍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用鼻尖闻了闻林风身上的气息，确认没有妖兽或邪修的异味后，才将户籍符递还给他，挥了挥手：“进去吧。记住，荒城不养闲人，也不养死人。别惹卖妖兽血的商家，更别抢别人的货，不然没人能救你。”
林风点头，走进城门。刚踏入荒城，眼前的景象就让他愣了愣。与其说这是座城，不如说更像个巨大的集市。街道是用夯实的黄土铺成的，被风沙吹得坑坑洼洼，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盖着干枯的茅草，有的甚至直接用沙漠里的巨石搭成，连门窗都是粗糙的木板。
每家店铺前都摆着大大小小的陶罐、皮囊，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赤红的是赤焰沙蜥血，浓稠得能拉出丝；墨黑的是墨鳞蛇血，表面泛着淡淡的幽光；还有淡金色的，是沙漠金蜈的血，在阳光下像融化的黄金，偶尔还会冒泡。
“新鲜的赤焰沙蜥血！刚从蜥王巢穴里掏的，还热乎着！”
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站在店铺前吆喝，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伤疤，手里提着一个陶罐，罐口冒着淡淡的热气，血腥味扑面而来。旁边一个穿青袍的修士走上前，用指尖蘸了一点血，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灵力探了探，皱眉道：“纯度不够，顶多七成。上次我在‘万兽血坊’买的，那才叫纯，九成五！”
“道友懂行啊！”
壮汉嘿嘿一笑，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更大的陶罐，罐身上刻着一道蜥王的纹路，“这罐是头道血，纯度九成三，就是贵点，六十块下品灵石！你要是要，我再送你半袋蜥王鳞粉，能防沙暴！”
林风站在不远处看着，苏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沙漠金蜈的血对你最有用，蕴含的金属性灵力能强化你的精神攻击，你之前精神力消耗大，正好用这个补一补。不过要注意分辨真假，有些商家会用普通蜈蚣血掺金粉，看着像，实则没用。”
他正想上前看看，旁边突然传来一阵争执。两个修士围着一个小摊，其中一个穿黑袍的修士指着陶罐怒喝：“你这根本不是墨鳞蛇血！是普通水蛇血掺了墨汁！骗我三十块下品灵石，赶紧退钱！”
小摊老板是个瘦高个，眼神闪烁，手里紧紧攥着钱袋：“你胡说什么！我这就是墨鳞蛇血，不信你找鉴定师来！荒城谁不知道我李老三的货？怎么可能掺假！”
“找就找！”
黑袍修士说着就要去拽老板的钱袋，老板也急了，从摊下摸出一把短刀，“你敢抢我钱？我跟你拼了！”
周围的人却习以为常，有的继续讨价还价，有的抱着胳膊看热闹，甚至还有人赌 “谁先动手”。林风皱了皱眉，荒城果然比黑山城更混乱，连妖兽血交易都这么野蛮，看来在这里行事要格外谨慎，不能轻易暴露实力。
他转身走向壮汉提到的 “万兽血坊”。这家店铺比其他的规整得多，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面刻着精致的兽纹，里面摆着整齐的陶罐，每个陶罐上都贴着纸条，写着妖兽种类、血液纯度和价格。店主是个中年修士，戴着一副晶石眼镜，正坐在柜台后，用一个小巧的银秤称量着一罐淡金色的液体，动作慢悠悠的，与外面的喧嚣格格不入。
“道友想买点什么？”
店主抬头看到林风，语气平淡，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刻意冷淡。
林风扫过柜台，指着一罐淡金色的陶罐：“这沙漠金蜈的血，怎么卖？”
“八十块下品灵石。”
店主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样品，你可以先试试。纯度九成八，昨天刚从沙漠深处采的，还没经过二次提炼。道友若是自己会提炼，能省不少灵力。”
林风接过玉瓶，按照苏老的提醒，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瓶中。果然，血液里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像蜈蚣的脚一样，在精神力的触碰下轻轻闪烁，这是真的沙漠金蜈血。“纯度确实不错。”
他点了点头，“我要了。”
付了灵石，店主将装着金蜈血的陶罐递给林风，又递过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提炼方法，用文火慢炼，加入三滴凝神草汁液，能去掉杂质。你要是第一次用，按上面的步骤来，别浪费了好东西。”
林风接过纸条，道谢后转身离开。刚走出店铺，风沙突然变大，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有些疼。他抬头看向荒城深处，那里的建筑更密集，隐约能看到一座高大的塔楼，上面挂着 “血市” 的牌子，显然是荒城最大的妖兽血交易市场。
“苏老，我们接下来找家客栈住下？”
林风在识海中问道。
“嗯，先找个地方落脚。”
苏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老夫的残魂还需要恢复，荒城的妖兽血多，说不定能找到辅助聚魂的材料。另外，陪都的通境符还没着落，你留意一下，荒城这种地方，常有修士私下交易违禁品，说不定有人卖通境符。”
林风点头，握紧手中的陶罐，将纸条塞进怀里。风沙中，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荒城的人流，身后是吆喝声、争执声和浓郁的妖兽血腥味，前方则是未知的危险与机遇。这北境最南边的城池，显然不会是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