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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页冰冷的纯白残页,如同一个来自异度宇宙的幽灵之眼,悬浮在儒家典籍堆成的悲壮山丘之上。其上扭曲、僵硬的蝌蚪文字,无声地嘲弄着“仁法合一”的灼灼誓言,更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韩非识海深处那扇紧闭的、关于“前世”与“猎户座典狱舰”的记忆闸门!逆鳞剑在鞘中疯狂震颤,冰冷的煞气几乎要冲破剑鞘的束缚,剑灵发出濒临崩溃的尖啸,本能地想要毁灭这引发灵魂共振的异端之物!

青铜法理碑基座嗡鸣着,其上流淌的律文光芒剧烈闪烁,仿佛被这超越维度的存在所干扰。悬于穹顶的仁剑,“法外容情”四字铭文流转加速,暗金光芒明灭不定,试图抚平这突兀的时空裂痕。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象征新生的焦土核心。献书的儒生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和韩非身上骤然爆发的、如同深渊凝视般的恐怖气息所慑,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滞了。

“呵…”

一声极轻、却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低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韩非缓缓抬起手,指尖那滴半银半金的“血墨”早已消散,只余下微微的灼热感。他并未去触碰那悬浮的残页,而是五指虚握。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脚下青铜基座律文法网的力量勃然发动!那页纯白残页瞬间被无数道细密如发丝的森青色律文光线缠绕、包裹,如同被投入最精密的囚笼!残页表面的白光疯狂闪烁,扭曲文字剧烈蠕动,似乎想要挣脱,却被律文光线死死压制,最终化作一个拳头大小、表面不断有微缩律文流转的深青色光球,被韩非面无表情地反手纳入袖中乾坤。

冰冷的异物感紧贴着手臂,如同蛰伏的毒蛇。

做完这一切,韩非仿佛耗尽了所有情绪,深潭般的眼眸重新归于死水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星海的寒冰。他不再看那堆叠的儒家典籍,也不看失魂落魄的儒生,目光穿透孔庙残破的殿宇,投向更遥远的东方天际——那片传说中漂浮着仙山、实则是星际遗骸“苍龙七宿”最终坠落之地的方向。

“此地,”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更如同宣告,传遍整个曲阜:“交由荀师,掌新稷下。”

言罢,玄衣身影再无半分留恋,转身。步履踏过焦土,踏过散落的灰烬,踏过历史的残骸,朝着曲阜城外走去。逆鳞剑鞘内的尖鸣渐渐低沉,化为一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低吼。张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对着韩非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荀子立于城头,望着韩非决然远去的背影,白发在风中轻扬,眼中星河轮转,最终化为一声穿透岁月的悠长叹息。手中藜杖轻轻顿地,杖头那枚幼年“仁”字简,温润依旧。

数月后,东海之滨。桑海城。

昔日帝国巨舰蜃楼的庞大残骸,如同一头搁浅在岁月沙滩上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断裂的龙骨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无声诉说着帝王求仙梦的彻底破碎。然而此刻,这具象征着权力与虚妄的残骸,却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蜕变。

无数工匠如同最精密的蚁群,在巨大的船体骨架间攀爬、劳作。断裂处被闪烁着法家加固符文的青铜构件重新铆合;腐朽的甲板被刻满墨家机关术纹路的坚硬铁木取代;巨大的帆桁上,悬挂的不再是锦缎,而是以阴阳家秘法鞣制、坚韧无比并流转着五行光泽的奇异兽皮。更令人震撼的是船体本身:那些巨大的、原本描绘着仙山琼阁的船壳外壁,此刻被彻底磨平,代之以无数道深深镌刻、纵横交错的铭文!

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字字如碑,散发着温润的德性光辉。

法家的“法”、“律”、“刑”、“赏”、“罚”,笔笔如刀,透着森严的秩序之力。

墨家的“兼爱”、“非攻”、“节用”、“尚贤”,线条刚直,带着朴素的理想。

道家的“道法自然”、“上善若水”,飘逸流转,蕴含着宇宙的韵律。

农家的“耕战”、“贵粟”,兵家的“风林火山”、“奇正相生”,纵横家的“捭阖”、“钩钳”,医家的“阴阳调和”、“悬壶济世”…诸子百家的核心精义,以最本源的篆文形态,被大匠们以心血和特殊的合金溶液,深深烙印、熔铸进蜃楼残骸的每一寸钢铁骨架与木质船体之中!

一艘融合了诸子百家智慧与力量、承载着超越此世使命的“仙槎”,正在这帝国残骸之上涅盘重生!船身不再是奢靡的金碧辉煌,而是呈现出一种厚重、古朴、内蕴万华的青铜与暗木交织的色泽,其上流动的百家符文,在阴郁的天光下隐隐生辉,如同沉睡的文明图腾。

启航之日。

铅云低垂,海风带着咸腥与离别的萧索。改造完毕的仙槎——“百家方舟”,静静停泊在重新加固的码头上。它不再狰狞,反而透着一股历经沧桑、洗尽铅华的磅礴与神秘。船头,韩非玄衣如墨,负手而立,目光穿透茫茫海雾,投向未知的归墟深处。逆鳞剑悬于腰间,沉寂如死。

紫女立于他左后侧,一身紫纱在海风中轻扬,指尖缠绕着一缕近乎透明的青丝——青鸾网最核心的枢纽之线,其上流转着无数细微的符文,如同活物。她目光沉静,扫视着码头上汇聚的、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人群。

红莲在右,赤红宫装依旧明艳,却洗去了往日的骄纵,眉宇间沉淀着一种复杂的坚韧。她手中捧着一个剔透的水晶盆,盆中一株冰绡般近乎透明的“法吻”幽兰静静生长,叶片舒展,叶脉中金红光泽流转,散发出奇异的净化气息。端木蓉、田言、焰灵姬、小司命分列左右,各自的气息与仙槎的符文隐隐呼应。

码头上,汇聚了从新稷下学宫赶来的百家学子,从新法治理下恢复生机的桑海城民,更有无数听闻“圣船”将离、自发从七国故地跋涉而来的黔首百姓。他们沉默着,脸上带着敬畏、不舍、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没有喧嚣的送别,没有悲切的哭喊。

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海港。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

一个穿着粗布短褐、显然是桑海本地渔夫的老者,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打磨光滑的薄木片。木片上,是他用炭笔歪歪扭拙、却无比认真抄录的《韩律·民生卷》中关于“渔获赋税减免”和“海难抚恤”的条文。他走到码头最边缘,对着那艘巨大的仙槎,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木片拓片掷向仙槎!

木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并未触及高大的船舷,便无力地向下飘落。

然而,这动作仿佛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第二个,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上面用绣线绣着《新稷下蒙童规约》中“尊师重道”的句子,用力掷出!

第三个,一个断臂的退伍秦卒,仅存的手紧握着一块刻着《军功抚恤新法》摘要的陶片,大吼一声掷出!

第四个,第五个…无数的人!

竹简拓片!帛书抄本!木牍刻文!石板印痕!甚至有人脱下外衫,用鲜血匆匆写下刚学会的、保障田亩的法条!

法典的拓片,如同漫天飞舞的雪片!带着墨香、带着汗渍、带着血痕、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千家万户的温度与希望,从码头,从海堤,从岸边的高地,如同逆流的瀑布,纷纷扬扬,前赴后继地飞向那艘即将启航的百家方舟!

叮叮当当…噗噗簌簌…

拓片撞击在船体镌刻的百家符文上,发出细密如雨的声响。它们未能留下痕迹,便纷纷坠落。但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坠落的拓片,并未沉入冰冷的海水,也未散落在泥泞的码头!在触及海面或地面的瞬间,拓片上所承载的、由万民意志与认同所赋予的微弱法理光芒,竟被船体上对应的百家符文无声汲取!

嗡——!

整艘巨大的仙槎,船身上所有熔铸的百家铭文,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儒家的仁德之辉,法家的律令之芒,墨家的兼爱之光,道家的自然之韵…万千光华交织、升腾!

光芒并未散逸,而是在仙槎下方、海面与码头之间的虚空中,迅速铺展、凝结!

一条由无数法典拓片光影构成的、宽逾百丈、光芒万丈的“星路”,赫然在仙槎下方凭空铺就!这“星路”并非实体,而是由万民认同的法理意志与百家智慧的光辉共同编织,璀璨夺目,一直延伸向海天相接的迷雾深处!

“起锚!” 紫女清冷的声音穿透海风。她指尖那缕青鸾核心线骤然绷直,无形的网络瞬间笼罩整艘仙槎,与船体符文融为一体,化作最坚韧的守护天穹。

田言手中惊鲵剑清鸣出鞘,剑光并非斩向敌人,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犁形气劲,狠狠劈在拴住巨舰的、象征尘世最后羁绊的粗大玄铁锚链之上!锵!火星四溅,锚链应声而断!

“开帆!” 端木蓉手中金针化作流光,精准刺入主帆的几处关键符文节点。巨大的、流转着五行光泽的兽皮巨帆“哗啦”一声轰然展开,鼓满了饱含离尘之意的海风。

小司命立于船尾,血色罗盘悬浮身前,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稳稳指向迷雾中某个不可见的方向,一道微弱的血色光路融入下方的璀璨星路之中。

焰灵姬指尖跳跃着一朵近乎透明的苍白火焰,那是焚尽一切的火灵最终余烬,她屈指一弹,余烬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射向遥远南疆的方向。

红莲将水晶盆中的法吻兰轻轻放在韩非脚边甲板,透明的叶片在星路光芒映照下,流转着梦幻的光泽。

仙槎——“百家方舟”,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巨鲸的嗡鸣,庞大的船体缓缓移动,沿着下方那万民意志铺就的璀璨星路,驶离码头,驶向茫茫雾海!

岸上,万民跪伏,无声目送。星路的光芒映照着无数张虔诚的脸庞。

船入浓雾,星路的光芒成为唯一指引。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渐薄,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巨大岛屿的轮廓,怪石嶙峋,笼罩在永恒的暮色之中,散发着古老而孤寂的气息——传说中的仙岛,亦是苍龙七宿核心遗骸所在。

就在仙槎即将靠岸的刹那。

立于船头、一直沉默如石的韩非,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岛屿边缘一处最为高耸陡峭的黑色岩壁之上!

那岩壁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刻痕,显然是某种非人的伟力或远古遗迹所留。其中一道最庞大、最深邃的刻痕,如同天神的笔锋,赫然是三个结构奇古、却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沧桑气息的巨字:

猎户归位!

这字迹,与他灵魂烙印中关于星际典狱舰的终极指令,产生着毁灭性的共鸣!

然而,让韩非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并非这早已在预料之中的三个字。

而是在这三个惊天动地的巨字刻痕旁,靠近岩壁底部一处极不起眼的、被苔藓半掩的角落——

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极其新鲜、显然是人为用尖锐石子仓促刻下的、属于现代简体汉字的浅浅划痕:

“等我高考完就来!!!”

字迹歪歪扭扭,透着少年人的稚气、急切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跨越时空的荒诞!

轰——!!!

韩非识海中,那个属于现代高中生韩飞的灵魂烙印,如同被投入了核弹,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灵魂海啸!高考?这个时代怎会有高考?!这留言…是谁?什么时候?!难道除了自己,还有别的…“穿越者”?而且似乎…知道“猎户归位”?!

逆鳞剑在鞘中发出濒死般的、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哀鸣!韩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珠。他死死盯着那行小小的、却比“猎户归位”更让他心神剧震的刻痕,玄衣之下,来自星际典狱长的冰冷意志与来自现代高中生的巨大惊骇,如同两条失控的怒龙,在他体内疯狂撕咬!

百家方舟,承载着万民星路,终于抵达了这宿命与谜团交织的彼岸。而船头那株透明的法吻兰,在仙岛奇异能量的辐射下,叶片上流转的金红光泽,似乎变得更加灵动,仿佛在孕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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