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炮！”
“咻！咻！咻！咻！咻！”
每天例行炮击，对于漫平保安团的前线队员已经成了固定工作。
以火炮为核心的传统战争思想，学自德意志军事教官。
十几年前的失败并没有动摇德意志人的想法，毕竟，在远东有个形象的词汇解释那场让人不甘的战争，非战之罪。
一路进怀柔，下密云，兵锋直指古北口。
一路破通县，攻三河，抵近蓟县。
一路越香河，掠宝坻，转向宁河。
这种三路并进的方式，几乎没有任何花哨的军事布置，就是仗着兵力优势全线推进。
面对这种打法，日满冀联军不得不作出取舍。
如果跟着平摊，很可能会让每一个战场的兵力劣势进一步放大。
毕竟，作为主力的东洋部队，只有六七万人，剩下满冀部队的战斗力并不值得信任。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东洋人的脑海里。
虽然不够新颖，但谁也不能说这个战法有什么错处。
于是，西线退却到古北口一带，中线退却到蓟县一带。
而东线战场则仗着铁路和海空优势，成为日满冀联军的主攻方向。
先取天津，再下北平的诱惑，没有人能够阻挡。
就这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在一条略显曲折的倾斜战线上全面碰撞到了一起。
火炮和机枪的呼啸，让整个冀东大地鼎沸。
“艹他马了个巴子的，天天毛都没见着，就在这儿挨炸了！”
作为一名可怜的步枪队员，张小狗已经没有刚入伍时的腼腆。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就被塞到了战场上，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现在拿着长官吹嘘的世界上最先进的半自动步枪，却只能在战壕里和泥巴。
时不时还得被东洋人的炮弹招呼。
他想不明白，明明打不到对面，为什么不让他们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过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后，却被大队长拎着脖领子踹了6脚。
他对这个数字记得清楚。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数这个。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领了薪水就要卖命，哪怕是稀里糊涂的送死，漫平公司也为他们准备好了抚恤金。
张小狗的脾气随着秋雨渐凉，也变得更加暴躁。
有时候他都想着干脆冲上战壕，找对面拼命算了。
现在他和自己的队友们，很多都有了严重的耳鸣。
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要被人家偷偷摸上来！”
小组长陈强是个中都人，但没什么背景，所以只能在战壕里和他一样扯淡。
“张小狗！愣什么呢！赶紧清理淤泥！”
被提醒回神儿的张小狗看看一边的铲子和铁皮筒，有些崩溃。
然后他的后脑勺上，不出意外的挨了组长一个巴掌。
“快点儿！”
狠狠地把枪带挎在身上，张小狗开始疯狂的干活。
有时候他真想把保安团纪律条例拍到组长的脑门上，让他看看什么叫禁止打骂队员！
漫长的战壕又恢复了平静。
两边炮兵在对方的步兵身上泄了火，会进入一段时间的贤者状态。
需要补充弹药，才能进行下一场战斗。
张小狗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被驱赶着冲锋。
他知道，很多人都有这种心理准备。
但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他每天的工作还是挖沟挖沟再挖沟。
修补好以后，就慢慢往前倾斜，步步逼近。
现在他们离刚开始的位置已经有了相当远的一段儿距离。
不过这种程度的推进，显然并没有什么意义。
漫平保安团除了在刚开始的时候，靠着火炮优势，打掉了对面几个炮火阵地之外，就成了犁地的工具。
不死人的战争，这是张小狗听别人说的。
这种说法他并不认同。
因为他亲眼看到过临近小组的一个队员一眨眼就成了一团血雾。
挖沟一直进行到了傍晚。
张小狗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撕裂布匹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机枪扫射，用来封堵对方进攻，或者是试探某个地点有没有埋伏。
不过这个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们组的机枪只是两挺轻机，至今从未发过一弹。
原来还有一门撑门面的迫击炮，后来大队长觉得给他们这些挖沟的没啥用，就收到了队部统一保存。
他们也无所谓，反正也用不着。
还能省点儿侍候的力气。
到了晚餐时间，送饭的炊事员把一摞已经凉透的大饼和一罐咸鱼罐头扔给了他们。
好在面饼份量很足，就是鱼肉有点儿少，一个拳头大的罐子里，大部分都是酱豆。
这就是八个人的晚餐。
想要汤水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从每天配量的水壶里，自己用饭盒烧开，喝水洗漱都是这么来。
就是临时灶台需要排队，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组长，你怕死吗？”
今天的夜色清朗的吓人，满天的星星好像就要掉下来一样。
张小狗吃饱了以后，就突然想到了一个特别的问题。
“不怕。”
陈强知道自己的队员又开始梦游了，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也不怕，不过我知道刘勇和李七斤他们两个怕死。”
“他们还没找媳妇儿呢。”
张小狗对于这一点颇有些自豪。
“你不是也没找到媳妇儿吗？”
“你为什么不怕？”
陈强有些好奇，他是如何把怕不怕死和找没找媳妇儿联系到一块儿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
张小狗看了一下旁边，确定没有人往这边注意以后，才凑到陈强耳边小声透漏自己的秘密：
“我逛过窑子！”
“滚滚滚滚！”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的陈强一把把他推开，满脸的嫌弃。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发了薪水就让你逛窑子的？”
两人的说话声可能是大了一点儿，也可能是讨论的话题过于敏感。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旁边的队员已经支楞着耳朵认真在听了。
见两人不聊了，还有人热心的续上了话题。
“要说女人，那还得数……”
“真的？那得多少钱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两个本来的话题主角，很快就淹没到秋日的夜间座谈会里面。
生死和女人，总是能碰撞出足够绚烂的火花。
“嘶！嘶！嘶！”
“有情况！”
“准备射击！”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照明弹！”
“弹药箱！”
“张小狗！把你的烧火棍往下压一点儿，还不到你上的时候！”
“刘勇！沈飞！正强！凳子！把机枪架好，等待命令！”
“七斤！把榴弹发射器给我，你和树林，小狗不要露头，在下面帮忙就行。”
快速安排好自己的队伍，陈强支愣着耳朵认真听着大队部方向的命令。
如果紧急，可能会有直接的哨音，如果不是紧急命令，那就会有传令兵进行呼喊。
只是两种命令他都没有等到，在照明弹升空的一霎那，阵地前方的景象就已经一览无余。
“哒！哒！哒！哒！哒！”
机枪的点射夹杂着曳光弹，很快就变成了交织的火线。
而沉寂了半天的炮火也再次降临到了阵地上。
在己方炮兵还未还击的空当，阵地上的机枪很快就不得不放缓了封锁节奏。
他们需要转移一个新的位置。
顶着炮火开曳光，简直就是为敌人的火炮指明方向。
冲锋的士兵一边向前突进，一边阶梯式交错射击封锁阵地上方。
默契的配合和以往漫平保安团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大不相同。
更何况，如今冀东战场的队员们，只有很少数参加过西北大战。
有一些暴露身体的队员还未及反应就被子弹削去一块儿血肉。
或压抑，或激烈的痛哭呼喊声让阵地上的所有人都紧张到头皮发麻。
不过良好的训练素养，让阵地上的队员都静静的等待着反击的命令。
张小狗握着步枪的手心里，已经沁满了汗水。
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只是膝盖上会有不自主的颤抖。
这让他脸上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