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压过铁轨接口处,发出“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响,这声音持续了将近十五个小时,像一首单调却有力的催眠曲,也像时光流逝的计数。当这节奏终于放缓,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和逐渐停稳的车身,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略带疲惫的报站声:“各位旅客,深圳站到了,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分……”
刘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下火车,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站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暖暖的,湿湿的,带着南方沿海城市特有的、若有若无的海腥味,以及人群、车辆汇聚而成的蓬勃生气。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这口气息,仿佛瞬间洗去了近二十个小时旅途的疲惫,也冲淡了离家的愁绪,一种“到了”的实感油然而生。
与老家清晨尚且凛冽的空气截然不同,这里的早晨,温度已然接近二十度。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带着暖意。刘峰甚至看到车站外,一些步履匆匆的年轻人已经穿着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浑身散发着这个城市特有的、争分夺秒的活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和加绒的裤子,感觉像是从另一个季节穿越而来,与环境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笨拙和闷热。他立刻提着行李,找到了车站内的洗手间。
狭小的隔间里,他脱下了那身象征着北方寒冬的“盔甲”——厚厚的羽绒服、毛衣、保暖内衣。当冰冷的自来水触碰到皮肤时,他打了个激灵,随即是一种卸下重负般的轻快。他换上了一件灰色的薄款连帽卫衣,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轻便的运动鞋。
这一番“改头换面”,过程简单,意义却非同寻常。 当他再次提着行李走出洗手间,站在明亮的车站大厅时,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那身厚重的衣物,仿佛不仅承载着北方的严寒,也承载着在家乡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身份重量,以及那份因熟悉而产生的惰性与依赖。
此刻,身着单薄衣衫的他,混入深圳清晨匆忙的人流中,不再显得突兀。他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奔腾的海洋。周围是各式各样的面孔,带着不同的口音和目的,但眼神里大多闪烁着相似的、为生活奔波的专注,或者是对未来的急切渴望。
他,刘峰,三十五岁,再次成为了这座庞大城市里,无数“牛马”中的一员。没有特殊的身份,没有可倚仗的背景,有的只是卸下过往包袱后的一身轻便,和一颗经历过起伏、却依然不甘平凡、准备再次投入战斗的心。
他拉了一下卫衣的帽子,调整了一下双肩包的背带,目光扫过车站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楼宇,然后迈开脚步,坚定地汇入了那望不到尽头的人流之中。
一路上,好几个精神小伙在拉客,到哪里去呢,要的士吗?刘峰笑着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