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鲤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匆匆结束了这顿煎熬的早餐。
他放下餐具，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维持着良好的教养，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略显仓促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狼狈与急迫。
他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近乎完美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屹然哥，涂老师，我吃好了，谢谢款待。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沈屹然脸上掠过，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他怀里的涂阖，仿佛那是一个会灼伤他的光源。
沈屹然闻言，只是淡淡颔首，语气平和：“嗯，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挽留，疏离得恰到好处。
涂阖也跟他礼貌告别，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润：“路上小心。”
黎鲤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立刻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餐厅，步伐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管家恭敬地为他引路，那背影挺直却难掩落寞，很快消失在玄关处。
厚重的门扉再次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阳光无声流淌，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黎鲤的淡淡失落气息。
方才还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宣示主权的亲昵氛围，随着外人的离开，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涂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带着些许胜利者意味的明媚笑容，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他眼底的光芒沉淀下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遮掩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身体微微动了动。不再是刚才那仿佛长在对方身上的姿态。
他轻轻推了推沈屹然环在他腰际的手臂，声音比刚才低沉柔软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想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起来呢。”沈屹然轻笑一声，手臂依言松开，给了他自由活动的空间，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涂阖从他的腿上滑落，站定在柔软的地毯上。
那件过于宽大的灰色衬衫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空荡荡的袖口垂落，遮住了他一半的手背。
他没有坐回自己位置，而是就站在沈屹然的座椅旁，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穿着不合身短裤，裸露出的纤细脚踝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怎么了？”沈屹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人。
涂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积聚起了足够的勇气，缓缓抬起头，望向坐在椅子上正静静凝视着他的沈屹然。
他的眼神不再有面对黎鲤时的伶俐和隐隐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点脆弱的探询。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不安和自我怀疑。他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会不会觉得我刻薄？”
他问的是刚才——他故意坐在沈屹然腿上，用亲昵的姿态刺激黎鲤，故意享受着那种将潜在情敌逼退的快感……
这些行为，在旁人看来，或许确实带着几分得意忘形的刻薄和残忍。
沈屹然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方才那个张牙舞爪、扞卫领地的小豹猫，变回眼前这个会因为担心爱人看法而忐忑不安的的涂阖。
几乎是在涂阖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屹然便给出了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声音低沉而笃定：“不会。”
他的目光里没有评判，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包容。
这两个字，清晰，有力，像是一块沉稳的基石，瞬间垫在了涂阖有些摇晃的心湖底下。
涂阖似乎没料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眼眸微微睁大，里面闪烁着不确定的光。
他像是在确认般，细细地打量着沈屹然的表情，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勉强或掩饰。
沈屹然任由他打量着，神情坦然。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抬起手，没有去碰触涂阖紧绷的身体，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蹭了蹭涂阖微微泛红的脸颊。那触感温热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看着涂阖的眼睛，语气平稳，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重新定义事实的笃定。
“毕竟，”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斟酌，却又无比自然，“你只是关心黎鲤而已，有什么过错。”
涂阖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信任和维护，看着他唇角那抹极淡却带着纵容意味的弧度。
涂阖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仿佛瞬间被这句话蒸发了。所有的忐忑和自我怀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向前一小步，主动投入沈屹然的怀抱，将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
他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满满的依赖和终于放下的心：“那就好。”
两天后。
涂阖终于舍得回了自己的公寓，站在敞开的衣柜前，目光落在深处那件单独悬挂的黑色西装上。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细腻的羊毛面料，上面属于沈屹然的雪松气息已然很淡，却仿佛仍能勾起那晚的点滴记忆。
他犹豫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出来。
“总该还的。”他低声自语，像是说服自己。
他亲自手洗了这件价值不菲的西装，每一个步骤都极尽耐心，生怕损坏了半分。
洗好后，他又拿出熨斗，调至合适的温度，仔细地地将每一道褶皱熨烫平整，直到西装恢复如初的挺括，仿佛从未被沾染过其他气息，只剩下阳光和洗涤剂的干净味道。
他将它装入一个质感高级的防尘袋，小放进手提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穿衣镜前。
他选择了一身黑色修身旗袍，丝绸面料泛着哑光，完美地勾勒出他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肢和流畅的身形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