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吱呀声里,杜淳的膝盖重重磕在城砖上。
他仰头望着马上的嬴轩,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城墙内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才那个玄衣暗桩不知何时折返,贴在杜淳耳边说了句什么。
杜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踉跄着扶住垛口,指甲几乎掐进砖缝里。
方才还青白的脸此刻涨得发紫,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六公子,杜某有话要说!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杜家世代忠良,杜信那混小子犯的事,我替他领罚!
但求公子网开一面,容我等......
等什么?
等赵高的密令?嬴轩的声音像冰锥刺进风里。
他的拇指摩挲着腰间剑鞘上的龙纹,目光扫过杜淳身后突然紧绷的守军——那些原本垂头的甲士,此刻右手都悄悄按在了剑柄上。
章邯密信里的话在他耳边炸响:南阳守军,半是杜家养的死士。
他翻身下马,玄色大氅在地上扫出半道弧。
亲卫们立刻围上来,青龙的佩刀地出鞘三寸,刀刃映着杜淳发颤的脸。
嬴轩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方才被马蹄碾碎的柳叶,碎叶发出细微的脆响:杜族长可知,你方才那暗桩说的是什么?他忽然笑了,赵高让你拖到子时,必有后援
杜淳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破碎的字,身后的守军却已按捺不住——最前排的校尉突然暴喝一声,挥刀劈来!
护驾!藏塔的吼声震得城楼落灰。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早把双锤攥得发烫,此刻迎着刀光冲上去,左锤横挡,右锤直砸。一声,校尉的佩刀断成两截,整个人被锤风掀得撞在城墙上,铠甲裂成碎片,血沫混着碎骨喷了杜淳满脸。
城楼上的弩手慌忙转身,弓弦绷得几乎要断。
赵云的身影却比箭更快——他足尖点着城墙砖缝腾跃而上,腰间软剑如灵蛇出洞,连挑三具弩机。
最后那支弩箭擦着嬴轩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旗杆上,震得字旗猎猎作响。
反了!杜淳抹了把脸上的血,疯了似的去拔腰间佩剑。
可他的手刚碰到剑柄,藏塔的第二锤已经到了——双锤相交的闷响里,整段城墙都在颤抖。
杜淳的剑还没出鞘,人已经被震得跌坐在地,佩剑滚到嬴轩脚边。
退下!嬴轩弯腰拾起那柄剑,剑锋挑起杜淳的下颌,你该庆幸,本公子要的是活口。他转身望向城楼上的守军,声音像滚过雷的夜: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执械顽抗......他扫过藏塔染血的双锤,学你们校尉的下场。
最先放下兵器的是个年轻什长。
他的手还在抖,却把佩刀重重砸在城垛上:杜家逼我们喝血酒!
小人上有老母......话音未落,周围甲士的兵器便如雨点般落下。
有老兵哭着扯下铠甲,露出里面绣着字的中衣;有新兵瘫坐在地,抱着头喊。
杜淳望着这一幕,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
他踉跄着爬起来,抓着城垛往内城跑:跑!
都跑!
去通知老祖宗......话音未落,赵云的软剑已经缠住他的脚踝。
杜淳重重摔倒,额头撞在砖缝里,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拿下。嬴轩甩了甩手中的剑,剑刃上的血珠溅在杜淳脸上。
他抬头望向南阳城,青灰色的屋檐下,有百姓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
有人缩了缩脖子,有人咬着嘴唇,眼底隐约有光——那是积年的怨愤,终于要见天日了。
青龙,带三百人封了杜家钱庄。他解下大氅递给秦风,赵云,你跟我去杜府。
藏塔......他看向还在擦锤的护卫,守城门,别让一只耗子溜出去。
藏塔重重捶了下胸口,双锤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公子放心,就算耗子长了翅膀,也得给爷揪下来!
内城街道上,锦衣卫的玄甲映着落日。
有百姓捧着水碗站在门口,却又缩了回去;有孩童指着杜家匾额喊,被母亲慌忙捂住嘴。
嬴轩摸着剑柄穿过人群,能听见细碎的议论:杜家收粮时扒了王老汉半亩地......前年那场雪,杜家囤了二十车炭......
杜府朱漆大门地被撞开。
门房刚要喊人,就被赵云点了穴道。
嬴轩踩着青石板往里走,廊下的灯笼还挂着杜氏百年的金字,此刻却被风吹得摇晃,地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火光。
点清账本。他站在正厅中央,望着墙上忠君报国的牌匾,突然抽出佩剑。
寒光闪过,牌匾落地,露出后面整面墙的暗格——里面码着金锭、玉璧,还有一沓沓染血的借契。
公子,后宅有动静!青龙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嬴轩收了剑,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他摸了摸腰间的奏疏,那里还压着杜赫私铸兵器的账册。
窗外的风卷着杜家的族旗掠过屋檐,他望着旗上褪色的字,嘴角扯出极淡的笑——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把杜淳押进来。他坐进主位的檀木椅,指节敲了敲桌案,先清点财物,再......他顿了顿,望向门外渐起的暮色,审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