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嫚砚踏进会溏溪西岸古墓谷口，玉身骤然烫得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指尖的双脉力瞬间滞住，连带着胳膊都麻了半边。
十五具黑皮尸骸横七竖八堵在墓道前，每具都保持着僵硬的姿态，指骨从皲裂的皮肉里戳出来，指甲缝里的黑土还沾着新鲜狗尾草屑。那些草屑还带着点潮气，显然这些尸骸今早刚被人挪到这儿，就是为了拦住他们的路。
眼窝深陷处凝着的绿光，风一吹就顺着发黑的牙缝往外飘，腥邪味儿混着腐臭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人嗓子发紧，连胸口的血玉都跟着微微颤了颤，像是在抗拒这股渗人的邪气。
“他娘的！这准是大祭司昨儿跑时留的绊子！”陈怀夏扛着勘探锤往前迈了两步，锤刃上的阳脉栓碎片泛着冷光，映得尸骸脸上的黑皮更显狰狞。
刚走到离尸骸三步远的地方，最前头那具尸骸突然“咔嗒”一声动了。僵硬的脖颈转了半圈，后脑勺的头发里还缠着几根水草，水草上的泥渍还没干。看这样子，这些尸骸八成是从会溏溪里捞出来的，不知被什么邪术控着。它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烂肉在气管里磨，黑绿色的粘液顺着嘴角往下滴，落在冻土上“滋啦”一声，竟把坚硬的冻土都烧出个小坑，坑边还冒着黑烟。
尚小虎攥着手里的罗盘往后缩了缩，罗盘的铜盘面被盘针磨得直冒火星，边缘的铜绿都被磨掉一层，露出里面的黄铜底色。
“李团长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卡壳，指定得急眼！玄通道长还在石头城子古城加固双阵，昨儿小三来传信说，邪灵窖的邪气又涨了，连圆通观的清心符都压不住。这尸骸要是真活过来，就咱们这点人，连山泉堡古堡的民团都未必扛得住！”他话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踩冻土声，还夹杂着几声若有若无的水响，像是有人在甩脚上的烂泥，可往声音来处看，只有一片枯黄的草丛，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牛赶紧摸向腰间的硫磺火把，火折子刚划亮，橘红色的火苗刚冒头，就被林嫚砚伸手按住：“别点！这些尸骸的皮上渗着邪油，你看它们手腕上鼓着的黑泡。那泡一戳就破，邪油溅到身上，双脉力都得被染黑，到时候连血玉都帮不了咱们。”
她指尖贴着血玉往里面灌了点双脉力，红光透过粗布衣襟映出来，照得尸骸身上的黑皮泛出诡异的油光，连皮下的黑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条条小蛇缠在骨头上。
“血玉感应到邪力正往尸骸的骨缝里钻，你看最左边那具尸骸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动了，再等半个时辰，这些东西怕是真要睁眼抓人。”
说话间，望月城民团团长苑新先扛着测邪铜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裤腿上沾着会溏溪的黑泥，还挂着几根水草，铜盘上的黑色纹路泛着浅光，边缘挂着的小铜铃时不时“叮、叮”响一声。那是玄通道长特意给铜盘加的预警铃，邪力越重，铃响就越密。
“崔大牛团长让我来支援你们，说你们在这儿探古墓，怕出岔子。今早山泉堡古堡的人去溪边挑水，看见会溏溪里飘着黑东西，原以为是烂木头，现在看来，就是这些尸骸的碎片。”
他蹲下身把铜盘放在地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盘面，那些黑色纹路竟顺着他的指缝往四周爬，像是活的。“邪力源头不在尸骸身上，是从墓道里飘出来的，聚阳崖基座那边黑得跟墨似的，测邪铜盘都快压不住邪气了，再等会儿，这铜盘的纹路怕是要裂。”
林嫚砚顺着血玉红光的方向往墓道里看，昏暗中能看见地脉邪线像黑蛇似的缠在墓壁上，每绕一圈，邪线就粗一分，连周围的空气都透着冷，吸进肺里跟吞了冰碴子似的，冻得人胸口发闷。
“核心肯定在基座底下，但现在硬闯进去，双脉力至少得被邪力吸走一半，你看墓道口的石头。都开始泛黑了，这是邪力要溢出来的征兆。万一咱们进去后，这些尸骸再从后头扑上来，咱们连退的地儿都没有。”她突然想起前儿阿禾姥姥坐在玉器铺炕上说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血玉，红光突然往南偏了偏，连带着胸口都暖了些。“悬棺洞南半里的聚阳崖上有阳脉草，去年姥姥跟我说过，那崖上的阳草吸了悬棺洞的阳气，药效比别的地方好三成。采来制膏涂在血玉上，净化力能增五成，说不定能破墓里的邪力。”
“我知道那处崖！”苑新先一拍大腿，裤兜里装着的硫磺包都跟着响了两声。
“去年跟崔团长去悬棺洞查邪祟，见过崖上的阳脉草，叶片是淡绿色的，背面带着细白毛，根须得完整挖出来。上次有个民团的小子急着赶路，不小心断了半根根须，结果那株阳草当天就蔫了，邪力还顺着根须沾了他的手，肿了三天才消下去。从这儿到聚阳崖，来回得走两刻钟，这儿要是没人守着，等咱们回来，这些尸骸指不定都爬进墓道里了。”
陈怀夏把勘探锤往地上一顿，锤柄砸在冻土上，震得周围的枯草都颤了颤，溅起几片碎冰：“我跟嫚砚、小虎去采草，苑团长你带着三个民团在这儿守着，玄通道长给的中阶聚阳符你揣好了。要是尸骸有动静，就贴在墓道口的大青石上，那石头吸阳气，能让符力撑得久点。大牛你去山泉堡古堡报信，让崔团长再派两个人来，顺便带点松枝火。邪祟都怕这玩意儿，去年在蔡家沟就是用松枝火逼退的山妖。千万别让邪力顺着会溏溪往石头城子古城飘，昨儿石头城子古城北井的阿莲还跟我说，井水里有点发浑，怕是邪力渗进去了，要是居民喝了，麻烦就大了。”
商量定了，林嫚砚、陈怀夏和尚小虎三人揣好硫磺和火折子，顺着会溏溪西岸往南走。溪水里的冰碴子撞着崖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像是有人在远处敲碎玉，声音在空旷的谷里传得老远。
林嫚砚走在最前头，胸口的血玉时不时烫一下，每次发烫的时候，溪水里的黑泡就多冒几个，像是有邪力在跟血玉较劲，非要把这股阳气压下去。
尚小虎走在中间，手里攥着他爹生前用的短刀，刀把上还缠着防滑的蓝布条，都磨得发白了。他时不时往溪对岸瞟，眼神里满是紧张：“前儿听山泉堡古堡的人说，会溏溪里最近总冒黑泡，半夜还能听见水里有‘哗啦、哗啦’的声儿，像是有东西在底下翻跟头，咱们可得小心点，别被那东西拖下去。”
陈怀夏走在最后头，勘探锤扛在肩上，眼睛紧紧盯着周围的草丛。
昨儿下过小雨，草叶上还沾着水珠，要是有东西从草里走过，肯定会留下脚印。“别瞎琢磨，赶紧采完草回去，要是苑团长那边顶不住，咱们这趟就白跑了。玄通道长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要是聚阳崖的邪力压不住，石头城子古城的双阵就完了，到时候巫神殿的人想进来就进来。”
他话刚落，林嫚砚突然停住脚步，胸口的血玉烫得厉害，原本鲜红的光里竟掺了点黑，像是有墨汁滴在红布上，连带着指尖的双脉力都滞了滞，像是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缠上了。
“不对劲，有邪力跟着咱们呢。”林嫚砚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草叶，草尖泛着黑，指甲盖大小的黑斑嵌在绿里，看着就渗人。
她轻轻掐开一片草叶，流出来的汁液都是黑的，滴在地上还能看见细小的气泡。“这邪力从古墓谷口就跟着咱们了，那会儿血玉只是微微烫，这会儿离聚阳崖越近，邪力越浓，你看前头的草。都蔫了，连叶脉都黑了，崖上准是有人设了圈套，就等着咱们过去呢。”
陈怀夏把勘探锤横过来，锤刃对着草丛，阳脉栓碎片泛着冷光，映得草叶上的黑斑更显刺眼：“管他什么圈套，咱们采了草就走，实在不行就用硫磺烧。邪祟都怕这玩意儿，去年在珠尔山，就是用硫磺把山妖逼得没处躲。你跟小虎注意着点周围，我来断后，要是有东西扑上来，我先用锤砸它。”
三人接着往前走，又走了半里地，终于看见聚阳崖的影子。崖壁上爬满了青苔，绿得发黑，阳脉草从青苔的缝隙里钻出来，阳光一照，叶片上的晨露泛着光，像是撒了层碎银，可仔细看，那些晨露里竟掺着点黑丝，像是有邪气藏在里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尚小虎先爬了上去，手脚并用，踩在崖壁的石头上试了试。那石头滑得很，上面还沾着点透明的粘液，踩上去差点滑倒。他赶紧掏出短刀，在石头上刻了个小坑，好踩着借力。
“林姑娘，这儿的石头结实，就是有点滑，你踩着我肩膀上来，我帮你递铲子。铲子我都用布擦干净了，没沾着邪东西，你放心用。”林嫚砚点点头，踩着尚小虎的肩膀往上爬，手指刚碰到一株阳脉草的叶子，就觉得指尖一凉，像是碰到了冰，再一摸，竟触到个硬东西，裹在草根部的青苔里，不仔细摸还以为是石头，其实是个布包。
她小心地把草扒开，青苔底下的黑布包露了出来，布包上绣着巫神殿的纹路。那纹路是用黑丝线绣的，针脚又密又乱，像是绣的时候手在不停抖，连图案的边缘都歪歪扭扭。
“小虎，你看这是什么？”林嫚砚把布包解下来，指尖刚碰到布面，胸口的血玉就猛地烫了一下，像是在发出警告，让她别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布包，里面是半张邪符，符纸上的纹路泛着黑光，纸边都卷了，像是被火烤过，一碰到空气就“滋滋”冒黑烟，那烟味儿呛得人头晕，连崖下的会溏溪都跟着冒起了黑泡，像是有感应似的。
尚小虎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都开始抖，手里的短刀差点从手里掉下去，赶紧用另一只手攥紧：“是巫神殿的蚀阳符！前儿玄通道长给咱们看过画像，说这符能污染阳脉能量，要是贴在阳脉草上，咱们采回去制膏，血玉都得被邪力蚀了。到时候别说用血玉破邪力，连咱们自己的双脉力都得受影响，说不定还会被邪气缠上！”
陈怀夏赶紧爬上来，动作快得差点踩滑，用勘探锤的柄把邪符挑到地上，赶紧掏出硫磺撒在上面，黑烟顿时浓了些，还带着股焦味儿，像是烧着了烂木头，连崖壁上的青苔都跟着蔫了，从绿变黑。
“快挖草，别管这符，挖完赶紧走！”陈怀夏掏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阳脉草，铲子刚碰到土，就听见“咔嗒”一声，是碰到了草根。那根须又细又白，缠在土里，像是在抓着什么东西，不敢用力挖，生怕断了。
他赶紧放慢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断了根须：“嫚砚你小心点，别碰着邪符的灰，那灰沾到身上麻烦，要是渗进皮肤里，还得找老郎中拿药。小虎你盯着点溪面，别让水里的东西爬上来，刚才就觉得那水里不对劲。”
林嫚砚也赶紧动手采草，指尖碰到草叶时，双脉力顺着草叶流进来，之前的滞涩感轻了些，血玉的红光也柔和了点，可溪水里的黑泡却越来越多，一个个往上冒，像是有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
刚挖了十多株阳脉草，就听见尚小虎突然喊：“林姑娘！陈大哥！你们快看那边！古墓方向冒黑烟了！”
林嫚砚抬头一看，远处的古墓谷口黑沉沉的，烟柱直往天上飘，还带着股焦味儿。那是聚阳符烧着的味儿，她一闻就知道，看样子苑团长那边真出事了。
她心里一沉，手里的阳草都差点掉下去，赶紧塞进布囊：“不好！苑团长出事了！咱们赶紧下去，别让尸骸把墓道堵了，到时候想救都救不了！”
三人赶紧把阳脉草塞进布囊，尚小虎先跳了下去，落地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旁边的树才没摔倒。
林嫚砚和陈怀夏跟着往下跳，刚落地就往古墓谷口跑，布囊里的阳草晃得厉害，像是在不安地颤。
跑了没几步，就见会溏溪里突然冒起一大片黑泡，“咕嘟、咕嘟”的，一个黑影从水里钻了出来。那黑影又高又瘦，身上裹着水草，看不清脸，动作快得像阵风，往聚阳崖的方向跑，跑的时候还丢下个东西，“扑通”一声掉进溪里，溅起的水花都是黑的，落在草叶上，草叶瞬间就蔫了。
“那是什么东西？跑得也太快了！”尚小虎指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声音都发颤，连牙齿都在打颤。
陈怀夏刚要追上去，勘探锤都扛到了肩上，就被林嫚砚拉住：“别追了！先去古墓那边，苑团长他们更要紧！那黑影说不定是调虎离山，要是咱们追过去，古墓这边没人管，尸骸要是活过来，苑团长他们根本扛不住！”
三人加快脚步，往古墓谷口跑，越靠近，烟味儿越浓，还夹杂着尸骸烧焦的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连胸口的血玉都跟着暗了暗，像是被烟呛到了。
刚到谷口，就见苑新先举着硫磺火把，正往尸骸上扔松枝柴，三具尸骸已经被烧得发黑，连骨头都露了出来，黑绿色的粘液烧得“滋啦”响，把地上的冻土都烫出个坑，坑里还冒着黑烟。
剩下的十二具尸骸围在墓道前，身上泛着黑油，像是要着火，有的尸骸已经抬起了胳膊，指甲缝里的黑土都掉了下来，眼看就要扑上来。
见林嫚砚等人过来，苑新先抹了把脸上的灰，连眉毛都被熏黑了：“你们可算回来了！刚才这些尸骸突然活过来，往墓道里闯，我赶紧点了火把烧，才拦住它们，就是邪烟太大，呛得人难受，有个民团的小子都咳出血了。测邪铜盘刚才响得厉害，现在都快不转了，指针一动不动。”
林嫚砚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说在聚阳崖发现邪符的事，胸口的血玉突然暗下去，原本鲜红的光几乎要隐没，像是被黑烟盖住了。
她心里一紧，赶紧摸了摸血玉，玉身的温度都降了些，之前能清晰感应到的邪力，这会儿竟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连一丝都察觉不到。
“苑团长，你再看看测邪铜盘，墓里的邪力是不是也消失了？我这血玉突然没感应了，别是聚阳崖那边出了更糟的事。”
苑新先赶紧掏出铜盘，手指在上面擦了擦，原本泛黑的纹路竟比之前更浓了，指针死死钉在指向墓道的方向，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邪力没消失，是往地下钻得更深了！你看这铜盘纹路，都快渗进铜里了，聚阳崖基座底下怕是有邪穴，正把邪力往里头吸。”他话刚落，墓道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都颤了颤，墓道口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
林嫚砚攥紧血玉，指尖的双脉力试着往玉里灌，却只觉得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不能再等了，咱们得赶紧回山泉堡古堡。”她转头看向陈怀夏，眼神里满是急切，“崔团长那边得赶紧知道聚阳崖的情况，要是邪穴真把邪力吸满，说不定会顺着地脉往石头城子古城飘，到时候双阵就危险了。”
四人刚转身要走，会溏溪里突然传来“咕嘟”一声响，林嫚砚下意识回头，就见之前飘在溪面的布娃娃竟漂到了岸边，黑墨画的眼睛正对着他们，嘴角那道歪斜的笑痕，像是比刚才更深了。
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布娃娃攥着符纸的手，不知何时多了根细黑的线，线的另一头沉在溪水里，像是有东西在底下拉着。
陈怀夏把勘探锤横在身前，声音沉了些：“别管那娃娃，先回堡子。”
可没走两步，林嫚砚突然停住脚，胸口的血玉竟又烫了起来，这次的烫意跟之前不一样，像是带着股拉扯力，把她的注意力往墓道方向引。
她往墓道口瞟了一眼，昏暗中似乎有个黑影在晃动，身形跟之前从溪里钻出来的那个，竟有几分像。
“他们没走。”林嫚砚压低声音，指尖悄悄往血玉里聚双脉力，“巫神殿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盯着，咱们得快些走，别让他们跟着回山泉堡古堡。”
四人加快脚步，往山泉堡赶，身后的古墓谷口渐渐远了，可林嫚砚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胸口的血玉时烫时凉，像是在预警着什么，连会溏溪里的黑泡，都跟着他们的脚步，一路往南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