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宫门时，已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将神凰城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李奕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回放着今日所见所闻，以及黄婉儿最后的提示，心中思绪不断。
马车缓缓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
此刻的府邸，门口张灯结彩，下人们个个喜气洋洋，进进出出，忙碌不停。
“少爷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国公府瞬间沸腾。
李奕刚下马车，就见一道魁梧的身影从门里大步流星地冲了出来。
正是父亲李崇岳。
“臭小子！可算回来了！”
李崇岳一把揽住李奕的肩膀，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发出“砰砰”的闷响。
“爹，您这是要给我这身骨头拆了啊。”李奕笑着调侃道。
“哈哈哈！武神的骨头，老子可没本事拆！”
李崇岳笑得开心舒畅，满脸红光，他拉着李奕，眼神里满是骄傲和欣慰。
“走走走！晚宴都备好了！今天咱们爷俩不醉不归！”
李崇岳拉着李奕就往府里走。
沈挽月和柳知絮正站在正堂门口，见到李奕，脸上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夫君。”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夫君。”
“哎，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讲礼！”
李崇岳大手一挥，乐呵呵地道，“都入席！我今天高兴！”
这场家宴，吃得是其乐融融。
在柳知絮的提示下，她和沈挽月不停为李崇岳和李奕两人夹菜。
李崇岳则是边喝酒边询问江南之行的细节，听到沈挽月一枪一个宗师，后面踏水而行，降服怒涛营的细节，更是拍案叫绝，连声赞叹“真是我李家的好媳妇”。
对于柳知絮的“迷途知返”，他同样非常欣赏。
最关心的话题，还是关于那两个未出世的孙儿。
“奕儿啊，你跟我说，时薇和凌玉俩丫头，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孩子名字想好了没？”
这位沙场猛将，此刻像个寻常人家的老头，絮絮叨叨，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爹，不急，最早的时薇都还需要四个月左右呢。”李奕哭笑不得。
“怎么不急！这可是我李崇岳的亲孙子！我李家的香火！”
李崇岳眼睛一瞪，随即又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小子出息了，老子也沾光成了太尉，咱们李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看着父亲发自内心的喜悦，李奕也很欣慰，这才是他想要守护的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眼见时辰不早了，李奕放下酒杯，看向李崇岳。
“爹，我有件事，想单独问问您。”
他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饭厅瞬间安静下来。
李崇岳脸上的醉意也褪去了几分，他看眼李奕，又看看旁边两位开始指挥下人收拾餐桌的儿媳，点了点头。
“好。去我书房。”
……
书房内。
李崇岳关上门，转身看着自己这个如今已经比他还高的儿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奕儿，有什么要紧事要单独说？”
“爹，我想问问，陛下登基那一晚的事。”李奕开门见山。
李崇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皱着眉，“过去快十二年了，那晚就是陛下带着我们‘清君侧’，彻底赢了。”
“不，不止是这样。”
李奕摇了摇头，他走到李崇岳面前，目光真诚。
“爹，如今我们身在局中，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想更了解陛下，还有我们家当年的处境，这很重要。”
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李崇岳沉默了。
他知道，儿子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需要他小心庇护的病弱少年了。
他如今是吴国公，女帝面前的红人，更是真正的人间武神，他有资格，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良久，李崇岳叹口气，走到书桌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想知道什么？”
“那一晚，大局已定之后，陛下……有没有给您下达过什么特别的命令？”
李奕小心地措辞，引导着父亲回忆。
李崇岳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有。”
他缓缓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自嘲。
“那天夜里，神凰城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大局刚刚稳定下来，陛下就派人来找我了。”
“派来的人，是个高手，也是陛下的心腹。”
李奕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没有追问，静静地听着。
“她传陛下的旨意，让我去一趟浣衣局，杀一个人。”
浣衣局！
李奕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个在浣衣局里苟延残喘的老宫人。”
李崇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和鄙夷。
“当时传话的人告诉我，那个老东西，在陛下还是凤阳公主，年岁尚幼时，曾在公主府邸内欺辱过她。”
李崇岳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听了，只觉得心头发寒。”
“我感觉，这是新皇登基后，对手握重兵的我的一次敲打和试探。”
“她要我亲手去做这种泄私愤的脏活，就是要我交一张投名状。”
“我去了。那个老宫人，路都要走不动了，我感觉不需要动手，她也活不了几天。”
李崇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时候，陪着我过去的那人说话了，她说‘陛下，只相信死人’……”
“没有太多犹豫，我动手了。”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从那天起，我就认定，陛下虽然雄才大略，但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所以这些年才处处小心，不敢有丝毫逾矩，生怕给你，给咱们家招来祸事……”
“原来如此！”
李奕恍然。
所有的根源，都在这里。
父亲的担忧，李家的低调，全都源于这个被误解的命令。
李奕深吸一口气，“爹，您还记得，当年来给您传话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李崇岳抬起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无比确定地说道：
“当然记得！那人是皇室供奉里，第一个投诚陛下的高手，前后也立下不少功劳。”
“她叫，卫守真。”
轰！
李奕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卫守真！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血色黄昏！
那个出现在望北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
轻描淡写地说出“你母亲林婉，就是死在我的面前”的那个皇室供奉！
那个自己怀着满腔的暴怒，亲手捏碎喉咙的女人！
竟然是她！
传话让父亲去杀掉关键知情人的，是她！
来到望北城后，发现自己有武神实力，依旧用母亲的死来刺激自己的，也是她！
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