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的马车刚在客栈门口停稳，一道身影就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苏凌玉在门前来回踱步许久，裙摆都沾了些尘土。
她看见沈挽月掀开车帘，将李奕抱下车稳稳放在轮椅上时，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夫君！”她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抖，“你们回来了！没受伤吧？”
她知道李奕此行是去搅混水，是要用最狂妄的姿态去试探柳家的底线。
那毕竟是盘踞江南数十年的柳家，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进去说。”
李奕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柳家的庄园还不错，比这里气派多了”
一句话，让苏凌玉准备好的一肚子关切和担忧都堵在了喉咙里。
进了客房，苏凌玉亲自倒了杯温水递到李奕面前，眼神却一刻不离地在他和沈挽月身上打转。
“江南谁不知道她们家庄园气派！”
她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嗔怪的语气追问，“快说，到底怎么样了？你那个‘提亲’的计策……有没有把他们给糊弄住？”
李奕接过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柳家很热情。知道我们远来是客，还特意安排了节目助兴。”
“节目？”苏凌玉的心又提起来，她可不信柳家会有什么好心，“他们动手了？”
“动了一半。”
李奕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他们请了两位供奉出来，说是新近武学有所得，要给我们表演表演。”
苏凌玉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她清楚柳家有十几名位供奉，而能被柳怀瑾亲自请的，绝不可能是寻常角色。
“是三位宗师供奉中的？”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一个宗师初期，一个宗师中期。”
李奕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路边的两个杂耍艺人。
苏凌玉倒吸一口凉气，她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沈挽月，又看向李奕。
即便面前两人现在就安然无恙，她依然有些紧张，“那你和沈姐姐她……”
李奕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沈挽月，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你挽月姐姐，觉得她们的表演功底不够扎实，就上去给她们指点了一下。”
这番话，让苏凌玉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看着沈挽月那平常淡定的表情，又看着李奕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心下彻底明白夫君是在逗她了，苏凌玉悬着的心落了一半，配合着追问：“怎么个……指点法？”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纠正了一下她们发力的方式和倒地的姿势。”
李奕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一个撞柱子上，另一个飞出去了，两人都感动地得起不来。”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苏凌玉还是惊讶不已。
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个画面了，两位在江南道名声不小的宗师高手，被沈姐姐轻描淡写地两指点飞。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让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压下心中的骇然，苏凌玉松了口气，回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那……你的那个提议，柳家老太怎么说？”
“你那知絮姐姐也在，她倒是比柳家老太太沉得住气，说要考虑三天，给一个答复。”
李奕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端起茶杯又喝一口。
“柳老夫人也认了？”
苏凌玉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了，被他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弄得心急火燎。
“至于柳老夫人嘛……她对我这个提议非常赞同，认为两家同时联姻，是天大的好事！”
李奕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等我们走后，还情难自已，激动得吐了口血，以示庆贺。”
苏凌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什么叫激动得吐血？分明就是被气得！
“夫君！”
她终于忍不住，又气又笑地伸出手，在李奕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就是故意吊我胃口！”
她眼眶微微泛红，那颗忐忑的心，此刻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转而被骄傲和哭笑不得的情绪填满。
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
他真的就带着自己的夫人，闯进了柳家的老巢，把那座压在江南所有世家头顶的大山，搅了个天翻地覆。
还把那个威严霸道了一辈子的柳老太，气得当场吐血。
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江南道都要炸开锅。
“你真是……胆大包天！”
她嘴上嗔怪着，眼里的光彩却怎么也藏不住，“不过……干得漂亮！”
李奕看着苏凌玉这副生动的模样，心情也好了几分。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触感微凉。
“这只是开胃菜。”
他说道，“我这一趟，不只是去打柳家的脸，更是去给某些人看的。”
苏凌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敛去，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说……我们苏家的人？”
“不错。”
李奕的眼神变得深邃，“你家族里那些老家伙，接了陛下的差事，却与柳家纠缠不清。”
“总想着两头下注，谁也不得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我今天没给柳家面子，就是在告诉他们，我这条船，没有中间的位置。”
“要么上来，要么就等着被浪打翻。”
苏凌玉的心神被他话语中的气魄所摄，她完全理解了李奕的目的和布局。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逼他们做出选择？”
苏凌玉跃跃欲试地问道。
“挽月，你觉得是今晚，还是明天去？”
李奕却没回答她，转头看向了一直在身后为他按揉肩膀的沈挽月，嘴角带起一丝笑意。
“我记得夫君在望北城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
沈挽月的目光中的温柔，被一闪而过的凌厉短暂压制。
“宜将剩勇追穷寇。”
“好！”
李奕点点头，懂她的意思了，“那就今晚去。”
“是时候让他们明白，谁才是那个能定规矩的人了。”
“夫君，沈姐姐，凌玉任凭吩咐！”
苏凌玉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全是坚定和信赖。
“我倒要亲眼看看，那些满脑子都是算计的族老，在夫君的面前，还怎么打他们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