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下达，一队士兵冒着炮火艰难地向霍家区域移动。
而此刻的霍家周边，早已然变成了残酷的巷战战场。
霍锦惜根本没指望援军。
她带着几十个恨透了日本人的霍家伙计，利用对地形的熟悉，
硬生生在霍家外围的几条街巷里构建起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砖石、沙袋、甚至倒塌的房梁都被利用起来。
“当家的！左边！鬼子从裁缝铺那边绕过来了！”一个伙计声嘶力竭地喊道，手里的老套筒步枪喷吐着火舌。
霍锦惜侧身躲在半截断墙后，冷静地抬手，手中的驳壳枪几乎是凭感觉“砰！砰！”两枪点射。
远处一个试图弯腰突进的日军身影应声倒地。
“老六，带两个人，从李记茶楼的后窗爬过去，抄他们屁股！”
她声音沙哑却稳定，脸上沾满了硝烟和灰尘，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些霍家伙计或许不是正规军，但个个都是见过血、敢拼命的硬茬子，加上仇恨驱使和对地形的极致利用，竟然暂时顶住了日军小股部队的试探性进攻。
就在霍锦惜换弹夹的间隙，一阵不同于日军三八大盖的密集枪声从侧翼响起，伴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汉语的怒吼！
“杀啊！” “把这帮狗日的小东洋打回去！”
霍锦惜猛地抬头，只见一队穿着中央军军服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从侧后方狠狠撞入了正在试图组织进攻的日军小队中！刺刀见红，瞬间将日军的阵型搅乱！
是张启山的兵！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霍锦惜心中一紧，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战场不容她多想，她立刻抓住机会，厉声喝道：“弟兄们！援军来了！给我压上去！别放跑一个！”
霍家伙计们士气大振，吼叫着从掩体后跃出，配合着突然出现的援军，前后夹击。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瞬间达到了顶峰。
混乱中，霍锦惜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如同煞神般冲在最前面，所到之处，必有日军倒下。
是张启山！他竟然亲自来了！
张启山也一眼就看到了硝烟中那个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她脸上脏得看不清原本容貌，但那双冷冽决绝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两人隔着纷飞的战火和厮杀的人群，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碰撞。
张启山眼中是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和后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她真的在这里！真的在战斗！
霍锦惜眼中则快速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多管闲事”的漠然。
她迅速移开视线，继续举枪射击，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张启山被她这态度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下动作更狠，仿佛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眼前的敌人身上。
这波突袭被打退了。
街道上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
士兵和霍家伙计们各自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抓紧时间喘息、包扎、补充弹药。
张启山大步流星地穿过废墟，径直走到霍锦惜面前。
他军装染血，脸上带着擦伤，胸口因剧烈运动和怒气而起伏不定。
“霍锦惜！”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疯了？！为什么不走？！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孩子呢？！”
霍锦惜正低头检查着驳壳枪，闻言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疲惫和冷漠：
“张大佛爷，这里是战场，不是你的指挥部。危不危险，我眼睛没瞎。”
她避开了孩子的问题，反而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倒是佛爷您，不在指挥部坐镇，跑这前线来，才是真正的危险吧？万一出了什么事，长沙城怎么办？”
张启山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额角青筋直跳。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紧紧攥成了拳头。
“你……”他盯着她，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霍锦惜，你别跟我耍花样！孩子到底在哪？！”
“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霍锦惜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比在这里，比在你身边，安全得多。”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张启山心里最痛的地方。
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就在这时，尖锐的呼啸声再次由远及近！
“炮击！隐蔽——！”有老兵声嘶力竭地大吼！
张启山脸色剧变，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扑向霍锦惜，将她死死护在身下，一起滚入旁边一个刚刚被炸出的弹坑里！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就在耳畔炸开，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颤抖。
灼热到极致的气浪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张启山的后背上！
无数致命的弹片和尖锐的碎石、木屑，以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猛烈地冲击、切割着他的身体！
“呃啊——！”剧痛让张启山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死死压着身下的人，没有挪动分毫！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军装外套，顺着布料迅速洇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在霍锦惜苍白冰冷、沾满灰尘的脸颊上。
那液体，是滚烫的。
爆炸的巨响震得霍锦惜耳朵里嗡嗡作响，短暂的失聪。
但在这片混沌的、仿佛与世界隔绝的轰鸣声中，
她却异常清晰地听到了头顶传来的、那声因极致剧痛而扭曲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狂怒的低吼，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狠狠砸进她的耳膜：
“霍锦惜！你给我活着！你敢死一个试试！！”
霍锦惜被张启山沉重的身躯紧紧压着，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汗味。
她能感受到他心脏隔着军装传来的、擂鼓般急促有力的跳动，以及他肌肉瞬间绷紧的力度。
霍锦惜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颊上那温热血珠的触感，和他后背传来的、因忍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以及那声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怒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瞬间烫穿了她所有的冷硬外壳，直直烙进了灵魂最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