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电台大楼那几层属于深夜节目的窗口，却像几颗不肯熄灭的星子，倔强地亮着。
其中一扇窗后，曾小贤瘫在宽大的主播椅上，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椎骨，软得不成形状。
他头发蓬乱如鸟巢，眼袋浮肿乌青，像被人左右开弓狠狠揍了两拳。桌面上散乱着揉成一团的废稿纸、空掉的速溶咖啡袋、啃了一半早已冷透发硬的煎饼果子，还有一沓触目惊心、用红笔圈画的收听率报表。
他眼皮沉重，每一次强撑开都伴随着一阵酸涩的刺痛。
麦克风前，他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夜太美，尽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这里是你们的好朋友，曾小贤！接下来，一首《熬夜不如熬粥》送给大家，祝大家——噗！”
他话没说完，一个巨大的哈欠如同摧毁了他努力维持的声线，只剩下一个滑稽的尾音和沉闷的撞击声——他脑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磕在了冰冷的控制台上。
这头是水深火热，公寓那头却是另一番天地。
阳光慷慨地泼洒进3601的客厅，暖洋洋地铺满了浅色的地板，液晶电视屏幕上，色彩鲜艳到刺眼的虚拟网球场上，两个像素小人正奋力搏杀。
吕子乔和陆展博各自占据客厅一角，手里挥舞着体感手柄，身体大幅度地左右腾挪、跳跃、挥拍，动作激烈得仿佛真在打温网决赛。
“哈！看我的超级无敌穿云梭！”吕子乔怪叫一声，手臂夸张地抡圆了甩出去，身体跟着手柄的动作扭出一个极其风骚的S形。
屏幕上，他控制的角色一个暴力的反手切削，网球带着诡异的旋转轨迹，险险地擦着网带飞了过去。
展博被这刁钻的一球逼得连连后退，嘴里发出急促的“啊！啊！”声，两条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奋力倒腾，身体后仰到几乎失去平衡，手柄也跟着一阵乱舞。“看我的！”他憋红了脸，一个狼狈的鱼跃救球姿势，整个人几乎扑倒在地板上，才险险地将球挡了回去。球软绵绵地飘过网，毫无威胁。
“哈哈哈！展博，你这球路太耿直了，比你的脑回路还直！”吕子乔轻松地一个小碎步上前，手腕轻轻一抖，
一个精准的吊高球，直接落在展博身后那片广袤的“无人区”。屏幕上跳出巨大的“wINNER！”字样，伴随着吕子乔得意的口哨声。
“呼…呼…”展博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喂，想什么呢？被我的球技帅呆了？”吕子乔也停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斜睨着展博。
“子乔，”他忽然开口，
“你说……如果一个女生，总是对你说‘不要吧’、‘不要吧’，这代表什么？”
“噗——咳咳咳！”吕子乔刚咽下去的那口水，瞬间卡在了喉咙眼，差点直接呛进肺管子。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瞬间切换出了震惊，
“兄弟你终于开窍了”的复杂表情，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劲爆的八卦。
“什……什么？！‘不要吧’？”一个箭步蹿到展博面前，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怼到展博脸上，
“哪个女生？！快说！长什么样？身材怎么样？‘不要吧’？什么时候说的？具体情境！细节！快！一字不漏！”
他激动地围着展博转圈，
“可以啊展博！深藏不露啊！平时看你跟个木头疙瘩似的，这进展神速啊！‘不要吧’？这调调……有门儿！绝对有门儿！”
展博被吕子乔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过度解读搞得有点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连忙摆手，
“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韩国女孩，叫金秀雅。她……她这个人吧，就是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吕子乔挑眉“我懂，情调嘛”，但总算暂时按捺住了澎湃的八卦之心，示意展博继续。
“她太客气了，客气得有点……过。”
“比如，我帮她搬一下重一点的资料箱，她就会立刻鞠躬，特别快地说‘啊！不要吧！不要吧！展博前辈！我自己可以的！’ 声音又急又轻，。”
他模仿了一下那带着韩语腔调的“不要吧”发音。
“再比如，中午在茶水间，我看她好像不太会用那个新咖啡机，就过去想教她一下。我刚靠近，还没开口，她就立刻往旁边小跳了一步，又是那种表情……”
展博努力回想，
“‘不要吧！不要吧！展博前辈！太麻烦您了！’ 搞得我像要对她做什么似的。”他摊开手，一脸的无辜和费解，
“我只是想帮忙。”
“啧……”吕子乔摸着下巴，刚才那股兴奋劲儿没了
“是有点奇怪。客气得过头了？难道……”他眼神又开始往暧昧的方向飘，“是对你有特别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