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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殿静室,清冷的珠光映照着无声的对峙。

祁瑾晏的目光如冰似铁,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算计,将秦湘湘初醒的茫然与来不及掩饰的探究尽收眼底。他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也敏锐地察觉到那恨意之下,一丝因他体内力量稍趋平和而产生的、微不可察的波动。

这女人,果然对他的状态有所感应。血契……比想象的更麻烦,也或许……更有用。

秦湘湘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如同被剥开般不自在。那目光太具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混乱的思绪和隐藏在恨意之下的那丝可耻的“舒缓”感。她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脸,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却发现自己连转动脖颈的力气都匮乏。只能僵硬地迎视着,任由那冰冷的审视与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激烈冲撞。

“看够了?”祁瑾晏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依旧,却褪去了之前的狂暴,只剩下纯粹的冷硬。他不再看她,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确认猎物状态的必要程序。“有力气瞪人,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

他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秦湘湘强撑的伪装。活下去……是啊,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向林薇复仇,为了摆脱这该死的命运,也为了……弄清楚这纠缠不休的血契和身边这个危险的男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恨意是燃料,但活下去,需要更清醒的头脑。

她不再看他,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精神集中在感知自身的状况上。噬心邪力的反噬在药力作用下似乎被暂时压制,但心脉处那烙印依旧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暴起。手腕的伤口传来持续的钝痛……等等!

秦湘湘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心脉深处那蠢蠢欲动的邪力,似乎……正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外来气息……隐隐牵制着?那气息冰冷而霸道,与她体内的邪力性质迥异,却并未引发更剧烈的冲突,反而像是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了邪力肆虐的势头。

是……他?

是他在调息时,无意中通过血契影响了她?

还是……他有意为之?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巨震。如果他能影响她体内的力量,那是否意味着……她也能?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识海。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再次被无声推开。依旧是陈锋,他身后跟着一名捧着药箱、气息沉凝的老医官。

“王爷,王妃,该换药了。”陈锋垂首禀报。

祁瑾晏眼皮都未抬,只从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老医官上前,先是仔细检查了祁瑾晏断臂处的包扎和胸膛的抓痕,重新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精准,显然经验极其丰富。处理完祁瑾晏,他转向秦湘湘。

当老医官解开秦湘湘左手腕包裹的药布,露出那道依旧狰狞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边缘的皮肉在玉髓生肌膏的作用下正在极其缓慢地弥合,但内里残留的一丝诡异黑气,却阻碍着生机的彻底焕发。

“王妃,此伤邪气盘踞,寻常药石难除,需以内力辅以金针,引导药力深入,方能拔除病根。只是……过程会有些痛苦。”老医官声音凝重,看向秦湘湘,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闭目调息的祁瑾晏。显然,他需要王爷的首肯,或者……协助。

秦湘湘尚未开口,祁瑾晏冰冷的声音已然响起:“需要本王做什么?”

老医官躬身道:“回王爷,王妃心脉有异,与腕伤邪气似有牵连。若强行拔除腕伤邪气,恐引动心脉反复。需得……需得有人以精纯内力,护住王妃心脉,隔绝邪力感应。同时,老朽以金针渡穴,引导药力。只是此法对内力度入要求极高,需精准控制,稍有不慎,两力冲撞,恐伤及王妃根本。”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需要祁瑾晏出手,以内力护住秦湘湘心脉。

静室内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陈锋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老医官屏息等待。

秦湘湘的心猛地揪紧。要让这个恨不得她死的男人,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这无异于将最脆弱的命门交到敌人手中!他若稍有异动,她必死无疑!

祁瑾晏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再次落在秦湘湘苍白而戒备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抗拒与不信任,也看到了那丝隐藏极深的、对活下去的渴望。

有意思。

怕死,却又不得不依靠他。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冷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局面的漠然。

“可以。”他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陈锋,护法。”

“是!”陈锋立刻退至门边,气息沉凝,全神戒备。

老医官松了口气,连忙准备金针与药物。

秦湘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无力反抗。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根治腕伤、减轻痛苦的方法。赌吗?赌这个男人暂时还需要她活着,赌他不会在此时动手?

她死死咬住下唇,最终……极其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闭上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唯有微微颤抖的睫羽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祁瑾晏不再多言,挪动身体,靠近秦湘湘的担架。他伸出手,那只完好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丝药味和属于他自己的、冰冷干燥的气息,缓缓地……悬停在了秦湘湘心口上方寸许之处。

没有直接触碰。

但一股精纯、冰冷、却异常凝练的内力,已然如同无形的气流,从他掌心缓缓透出,如同一个精准的罩子,轻柔却又坚定地……笼罩住了秦湘湘心口那剧烈搏动的烙印!

嗡——!

就在他内力触及烙印的瞬间!

秦湘湘身体猛地一僵!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灵魂悸动,如同海啸般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并非纯粹的痛苦,更像是一种……被强行侵入、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安抚的、极其矛盾的战栗!

她几乎要忍不住挣扎,却强行忍住。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冰冷内力的笼罩下,心口那蠢蠢欲动的噬心邪力,仿佛被投入了冰窖,瞬间……停滞、收缩!那如同万蚁噬咬的细密痛楚,竟然……真的减轻了大半!

他……真的在帮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更加混乱。

祁瑾晏的感受同样鲜明。当他内力笼罩那烙印的刹那,一股邪异、冰冷、充满负面情绪的力量试图顺着内力反噬而来!但他早有准备,内力凝练如铁壁,将那反噬之力牢牢隔绝在外。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秦湘湘心脉处那盘踞的、如同活物般的邪异力量。这力量……阴毒而顽固。

“医官,动手。”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动。

老医官不敢怠慢,手中金光一闪,数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已然精准地刺入秦湘湘左手腕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同时,他将调配好的、散发着浓郁生机与清冽寒气的药膏,厚厚地涂抹在伤口之上!

“呃!”金针入穴与药力渗透的剧痛,让秦湘湘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手腕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子在切割、在灼烧!

然而,更强烈的感受来自于心口!

就在腕伤剧痛传来的瞬间,那被祁瑾晏内力强行压制的噬心邪力,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挣扎起来!试图冲破封锁,与腕伤的邪气遥相呼应!

祁瑾晏眉头微蹙,悬停的手掌内力骤然加强!那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将那暴动的邪力按捺下去!但他也感觉到,自己体内刚刚勉强疏导平衡的力量,因为这持续的、高强度的输出,再次开始变得不稳,断臂处和胸口的伤痕也传来阵阵刺痛。

他需要更快!更准!

“逆转璇玑……”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这四个字,以及秦湘湘昏迷前那破碎的音节。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涌现——何不借此机会,尝试引导两人之力,共同拔除这邪气?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火燎原!

他不再仅仅是用内力隔绝和压制,而是开始极其小心地、尝试着……引导一丝自身那被“逆转璇玑”法门初步梳理过的、带着冰冷煞气与纯阳本源的气息……透过内力连接,极其缓慢地……渗入秦湘湘的心脉!

不是攻击,而是……融入与疏导!

他要借助血契的连接,以自身为媒介,引导两人的力量,共同对付那噬心邪力!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秦湘湘瞬间就察觉到了这变化!一股陌生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竟然试图融入她心脉深处,与那噬心邪力直接对抗!

“你……!”她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祁瑾晏!他疯了不成?!两种性质迥异的力量在她心脉中对撞,稍有不慎,她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祁瑾晏对上她惊怒交加的目光,眼神冰冷而专注,没有丝毫退缩。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信我。”

信他?

凭什么?!

秦湘湘脑海中一片空白。恨意、恐惧、求生的本能疯狂撕扯着她。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当祁瑾晏那丝冰冷气息融入的刹那,心脉中那原本狂暴挣扎的噬心邪力,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竟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和……畏惧?!

而老医官的金针与药力,也趁此机会,长驱直入,开始猛烈地冲刷、净化着手腕伤口深处那残留的邪异黑气!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手腕和心口同时传来!

但伴随着剧痛,还有一种……邪力被强行剥离、生机开始焕发的……奇异感觉!

赌了!

秦湘湘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抗拒,甚至开始尝试调动起自身那微弱的本源力量,极其小心地……配合着祁瑾晏导入的那丝气息,共同围剿那盘踞的噬心邪力!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血契之线,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能量通道。

他的冰冷煞气与纯阳本源,她的微弱生机与蛊术本能,在老医官金针药力的引导下,以一种极其危险而微妙的方式……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协同运作!

静室内,能量波动变得异常活跃。

祁瑾晏额角冷汗涔涔,脸色愈发苍白,显然负荷极大。

秦湘湘身体剧烈颤抖,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却在剧痛中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力量被引导、痛苦被分担的奇异体验。

陈锋守在门边,感受着室内那两股时而冲突、时而交融的强大气息,心中震撼无以复加。王爷和王妃……竟然在以这种方式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

当老医官将最后一根金针拔出,秦湘湘左手腕那狰狞的伤口处,最后一丝顽固的黑气终于……彻底消散!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加速弥合,虽然依旧可怖,却透出了健康的新红色泽!

而秦湘湘心口那烙印的搏动,也终于……彻底平稳了下来。虽然邪力并未根除,但显然被暂时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

祁瑾晏猛地收回了手,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脱力。他剧烈地喘息着,闭目调息,压制着体内因过度消耗而再次蠢蠢欲动的力量。

秦湘湘也如同虚脱般瘫软在担架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中,除了疲惫,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与复杂。

她看着旁边那个因消耗过度而脸色苍白的男人,心中恨意依旧,戒备未消,但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星火虽微,已现燎原之势。

这被迫的携手,在这冰冷的磐石殿内,终究是……踏出了危险而关键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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