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怀的身影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
像小白杨一般挺拔、屹立，又温润。
有时候外面下雨。
沈衍礼就在屋里削木头，把木头削的平平整整，像盖房子一样把它们垒起来，是没什么意义，但就是很喜欢，听着木头屑沙沙响，看它们垒的越来越高，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能垒到房顶上去。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沈衍礼连忙把木头全都藏到床底下，拍掉身上的木屑，这才跑过去开门。
正值秋季。
沈衍怀似乎生了病，脸上酡红，手里拎着个没见过的小箱子。
“给你。”
“这是什么？”
沈衍礼接过来，沉得拎不动。
沈衍怀就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不太会拆。
两个纽扣掰开，从中间打开拉链，里面噼里啪啦掉出来一堆红红绿绿黄的木头，什么形状的都有，满满一大箱。
沈衍礼愣在原地，他哥的手就落在他脑袋上，轻轻拍掉上面的木屑：“积木。我找叔叔从国外带回来的，拿去玩吧。记得早点睡。”
沈衍礼偷偷摸摸削木头，瞒不住他哥。
但是他哥能把他瞒的严严实实。
他晚上乐得睡不着，躺在床上抱着箱子，不舒服，就枕在脑袋下面，时不时还要用手摸一摸，最后忍不住拆开，在床上垫着箱子开始摆，三角的、长条的，还有四四方方的。
他摆着摆着，越垒越高，外面一道惊雷掠过，原本的积木瞬间七零八落，独独留下底层的几个零零散散的长条，他看着，看着那黄色的长条变成了一口不大的棺材，雨透过屋顶渗透下来，落在他身上，冷得瘆人。
别这样。
真的别这样。
沈衍礼一滴泪都掉不下来，他死死攥着手下青青的草，老天爷都在流泪。
父亲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在半空里晃来晃去：“你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不能听家里的话？沈衍礼！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他被重重甩出去，摔在地面，四肢疼得要命，他滚爬着，一口一口呕着血，湮灭在雨里，湮灭在青色的草里，消失不见。
是啊。
为什么。
“老公。”
沈衍礼虚微地睁着眼睛，宋娇娇握着他的手，外面阴阴沉沉地，他嗓子火烧火燎，哑声问道：“是下雨了吗？”
宋娇娇奇怪看向屋外：“没有啊。”
“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
明明下了很大一场雨啊，他都看见了。
【沈大佬为啥问这个啊？】
【哎，上次分析大师不是说，娇娇冲下大坝的可能性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下大雨跟开闸放水，沈衍礼问下没下雨，会不会是把上本书的剧情给想起来了？】
【纸片人觉醒了？】
【什么纸片人，我家娇娇就是人！】
【天才啊，不是没这个可能】
【怎么可能啊，按照剧情来推，娇娇死的时候，沈大佬应该是失忆了吧？他怎么知道下没下雨？】
【急死了急死了，到底要怎么发展啊剧情！】
宋娇娇看沈衍礼又闭上眼睛，着急晃着身边的知青：“我老公到底怎么了？”
“你别着急，现在着急也没用。沈同志这就是着急上火，导致心火亢盛，也就是急火攻心。陷入昏迷，神志不清。针扎了，待会可能会再吐两口淤血，这都正常情况。待会我给他开两片药，最近吃点清淡的，最好找点冬瓜苦瓜，败败火气。”
“他咋能着急上火呢？”
宋娇娇道。
知青很无奈：“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
宋娇娇愣了下，复而攥住沈衍礼的手，又准备掉眼泪。
她应该早点跟老公说的。
但是这也没办法啊。
她是想着，沈衍礼记忆都乱七八糟的，这种不要紧的事情不提也罢，日子不照样好好的过吗，等他好点了再慢慢说，毕竟神仙给的东西太多了。
宋母端了两碗菜过来，身后跟着担忧的沈首长：“你爹还得给人分粮食，来不了。小刘，我家孩这是个啥情况，严不严重。”
“没啥大事儿，就是一时间没想开，太着急了。谢谢姨。”
知青干了一天，早饿了。
端过来馒头菜就开始狼吞虎咽。
沈首长皱着眉：“啥事儿能着急成这样？”
宋母问道：“你跟衍礼说啥了？”
“我啥都没说啊。”宋娇娇道：“他就问了问我，会不会凫水，我说会，他就这样了。”
沈首长道：“那就别搭理他，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到晚都想啥，自讨苦吃。”
“哎呀，小沈这不是病着吗。”宋母道：“真是造孽了，是得找人立立筷子，咋这一天到晚净出点灾星事儿。”
沈首长听后，看向宋母跟着急的宋娇娇，沉默下来。
宋母越想越觉得不能等，揣着手说道：“你在这儿看着小沈，娘回家收拾点东西，找村头你那个奶奶给人立立筷子，晚上再叫你爹找树仙烧烧纸，哎呦，可怜见的。”
有没有用不知道。
村里人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没用。
只想把能用的都用上。
沈首长愣愣的。
他觉得这个事情跟这些都没关系，这怪沈衍礼想不通，但是宋家包括村子里，都没一个往这边想的，村头上还有人议论，是不是河里前段时间淹死的要找替死鬼呢。
神神叨叨的。
哪怕信点虚无缥缈的，也没人说一句，沈衍礼咋这么小心眼，自己还能给自己气吐血。
知青对于这种言论，那早就看开了，全当听不见。
沈衍礼在黑暗里捡碎片。
那一场雨把那些画面冲的七零八落，他就开始捡，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可是拼着拼着，发现拼出来一张照片，是他老婆的照片。
黑暗忽地就亮了起来。
宋娇娇在笑：“我好看吗老公？”
沈衍礼不敢碰，怕一碰就碎了，远远点头道：“好看。”
他家娇娇什么都时候都好看。
“别担心，你以后会过得特别好，在城里考了帝都大学，还跟你爹做小买卖，后来开了公司。”
“你还有新的老婆，叫……哦，对。叫陆南栀。神仙都夸她跟我不一样。”
宋娇娇扳着手指头数：“她比我聪明，有文化，还好看。我笨，还是个村姑。”
“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宋娇娇。”
沈衍礼听着泪流满面：“什么叫新老婆？什么神仙？”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宋娇娇，什么话都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