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衍礼感觉此时他就跟后娘养的一样。
宋娇娇这一句“我家”跟“我不和你过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更狠。
好像压根就没把他当这家里人。
宋娇娇是有意让他好好琢磨琢磨。
他不是什么孤家寡人，被抓了、枪毙了，这世道里面也没个惦记的。他有爸有妈，现在都结婚有媳妇了，等以后还会生孩子。
真要是出点什么事情，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沈衍礼这么一哭一闹让宋娇娇怀疑她是不是在气头上，说话太重了？
可起先她跟沈衍礼好声好气，他不也没听吗。
沈衍礼小心翼翼握住他媳妇的手，宋娇娇垂着眸子没挣扎，也不说话。
他紧巴巴道：“娇娇，我真知道错了。”
“以后做事前，我肯定三思后行。能不跟人起冲突就不跟人起冲突，我昨儿想了一宿，我这事做的是有欠考虑，哪怕是我有分寸也难免会失手，人跟人到底也不一样。他们又不像我，从小挨打到大，皮糙肉厚。”
沈衍礼把她的手，贴在湿漉漉的脸颊上：“都怪老公不好，当时没想明白，还害得你给人家赔钱。”
“这一次我就知道后果，以后再也不敢了。”
道歉嘛。
得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沈衍礼起先是担忧宋娇娇真看不上自己了，胡思乱想一大堆。
等着天光放亮朦朦胧胧才透彻。
娇娇要是真对他没那些想法了，怎么可能从饼干盒里拿钱，她那话里话外的，到底还是护着他的。
想明白之后，沈衍礼心底那叫一个酸涩难忍。
他在帝都闯祸，爹妈也会赔钱。
沈衍礼对此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他的娇娇不一样。一分一毛的，全放饼干盒里攒着，时不时还抱出来数一遍，少了一分钱也得想半天。
拢共就没多少钱。
要不是傅淮给她那几张大团结，她估计都要倾家荡产了。
沈衍礼光是想想就躺不住，偷摸摸来到她屋子里，坐床沿上看老婆睡觉都蹙着眉，揉也揉不开。
院子里，宋母纳闷道：“呀，这是谁把饭做好了？”
宋娇娇瞧着沈衍礼那低眉顺眼的劲，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别哭啦，让我爸妈瞧见又该瞎嘀咕了。”
“你不生气了？”
沈衍礼瞅着她的神情。
宋娇娇转身开始叠被子，他也不敢再问。
直到她抱着被子跟枕头摞在一起，宋娇娇才道：“这次就这样吧。”
“你要再跟人这么胡闹，就没下次了，趁早离了算。省得到时候你被公安同志抓走，我跟我爹妈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去公安局里捞你，我家可没钱。”
她绷着小脸，严肃无比。
沈衍礼愣了下：“你昨晚上就是怕这个？”
宋娇娇见他这，忍不住朝他胸口给了一拳头：“我就讨厌打人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瞧见你都快给人打死了，你能打别人，到时候是不是也要打我？”
“我哪敢？”
沈衍礼能对天发誓：“要是我这辈子动你一根手指头，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
宋娇娇捂住他的嘴。
举头三尺有神明。
而且她还能看见真“神仙”。
“乱发什么誓，谁要你不得好死了。”
沈衍礼来家里做过饭，做了几天宋母就心疼女婿，觉得他这用来拿笔写字的手不该干这种妇人家的事情。
这都是明面上的话。
实际上，宋母是嫌沈衍礼做饭不省。
就像做个鸡蛋羹。那都是逢年过节、生病补身体才吃的，顶多就放俩，沈衍礼一放就是四五个，还得放香油、酱油。做个菜也是，那油跟不要钱一样往里面放，炒个肉也是，菜里有点肉腥就是肉菜，一斤肉能吃好几天。他一顿就给全炒了。
啥家庭啊，敢这么吃。
宋娇娇抱着碗挖蛋羹吃，从边边开始。
沈衍礼现在不哭了，眼圈还是红的，鼻子也红。瞧着可怜巴巴。
她拿着勺，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块递给他：“你吃。”
“我不爱吃。”
“骗人。”
宋娇娇道：“哪有不爱吃这个的，赶紧的，张嘴。”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别拱火了，小夫妻生气对你们有啥好处？】
【就是就是！】
【还以为沈哥这个疯批一气之下要来个强制爱，没想到搞得是纯爱啊】
“我今晚能回来睡吗？夜里冷。”
沈衍礼顺杆子往上爬。
宋娇娇手一顿，睫毛敛着水眸：“又没让你睡外面，睡我哥哥屋子里，不漏风不漏雨，冷什么？”
“晚上炕太大，被窝冷。”沈衍礼道。
宋娇娇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就想折腾人。
“我还没消气呢，什么时候我消气，什么时候你再回来。你都做错事了，得好好反省反省。”
……
宋娇娇学会凫水都要到秋天了。
乡下里。
秋天最热闹。
学校也放假，赶秋收农忙。
年纪小的孩子不用干重活，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这几天都是好天气，到处都是人们晾晒的麦子。这年灾星不重，没旱没涝，比之前收成好了不少，是个很难得的丰收年，到时候大家能分到的也就更多。
村里拉磨的驴、牛牵出来，拉着磨子在地面上滚，脱谷壳。
宋娇娇就跟在后面扒拉，露出来金橙橙的麦子。
趁着闲的时候，她就捡着麦粒，在手上压小花。
途中走过几个知青，看见她这样，表情变幻莫测，宋娇娇全当没看见。
之前知青见了她还会说两句话，沈衍礼跟人打了一架后，这群人见了她都绕着道走。
听到车铃的声音响起，她第一反应抬头看，见是邮差挎着个绿布袋一路滑着过来，生怕摔倒。
这时候她恍惚了下，想起来自家男人现在还在地里割麦子呢。
等割完了，她也准备去跟村里人拾点遗漏的麦穗。
拾麦子不用上交，能自己留着。
到时候磨成白面蒸白馍吃。
“宋家的，你家男人呢？”
“地里。”
“这边有你家男人两封信，送了待会我还得去知青宿舍，到时候直接去隔壁村，你给拿着吧。”
他从兜里轻而易举拿出来两封信，因为沈衍礼的信每次都是最厚实的。
宋娇娇给沈衍礼收过，也没当回事。等准备接过来的时候，邮差没拿稳，其中一封撑得马上就破漏的信件啪嗒掉地上，彻底散架了。
“呀！”
邮差道：“应该没丢东西吧？”
“应该没有。”
宋娇娇道：“刚刚摔得才裂开的，没事。我收着了，你快忙去吧。”
她低头下去捡那一堆散出来的信纸，刚要收拢，觉得手感不对，信纸里面还夹着好多相片。其中一张隐隐约约像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