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落叶纷飞。与省城李教授的书信往来,让“奕航”的日常多了一份学术上的沉淀与反思。这日傍晚,送走最后一位抓药的客人,我和阿琪正准备关门,却见镇上的老赵头急匆匆跑来,脸色惊惶。
“小凯师父!不好了!东街口的刘婆婆怕是不行了!人已经迷糊了,直挺挺地躺着,就剩一口气吊着,可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房梁说胡话,说什么……有拿链子的黑影子要带她走!家里人都吓坏了!您快去给看看吧!”老赵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刘婆婆是镇上有名的老寿星,年近九旬,儿孙满堂,为人慈和。听闻此讯,我和阿琪心头一沉。这症状,分明是阳寿将尽,阴差已至,魂魄即将离体!寻常人看不到阴差,但将死之人气若游丝,阴阳交界,有时能窥见一二,故有“指影说胡话”的现象。此乃天道轮回,非药石可救。
“赵伯,刘婆婆这是大限到了,阴差来接引,我们去了也无用啊。”我叹了口气,如实相告。
“哎呀!知道是大限!可家里人求个心安啊!”老赵头跺脚道,“好歹您去瞧瞧,万一……万一是有什么邪祟趁机作乱,惊了老人家最后的路呢?或者,您给念段经,让婆婆走得安详些也好啊!”
老赵头的话不无道理。虽说阴差勾魂是正差,但保不齐有游魂野鬼想趁机抢夺肉身或魂魄,惊扰亡者。再者,为将死之人诵经安抚,助其安然往生,也是积德之事。
“好吧,我们去看看。”我点点头,对阿琪说,“带上安魂香和《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我们立刻随老赵头赶往东街口刘家。刘家已是哭声一片,气氛悲戚。刘婆婆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手指无力地指着上方,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音节:“……来了……黑的……链子……”
我凝神感应,屋内果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公门威严的阴气!两名穿着皂袍、手持锁链的勾魂鬼差的虚影,已悄然立在床尾,面无表情,只等时辰一到,便锁魂拿人。这是正常流程,并无邪祟干扰。
我对刘家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婆婆寿数已尽,阴差已到,是正差,并无邪物。我等只能为婆婆诵经,助她早登极乐,少受黄泉跋涉之苦。”
刘家人虽然悲痛,但也明白事理,含泪点头。
我和阿琪净手焚香,在床前设下香案,点燃安魂香,然后盘膝坐下,手持经卷,开始为刘婆婆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经文声祥和庄严,带着度亡解厄的力量,弥漫室内,安抚着生者与亡者的灵魂。
然而,就在我们诵经至半,刘婆婆气息越来越微弱,即将油尽灯枯之际,那两名鬼差中,一个面色倨傲、眼高于顶的鬼差,似乎嫌我们诵经拖延了时辰,竟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挥动锁链,带起一股阴风,就要强行上前锁魂!
“嗯?”我眉头一皱!诵经超度,乃是善举,亦有安抚阴灵、利于阴差交接之功,这鬼差怎如此不通情理?
我并未停止诵经,但暗中运转道力,护住刘婆婆心脉残留的阳气,同时抬眼看向那鬼差,目光如电,以神念传递信息:“尊使且慢!诵经超度,乃是为亡魂开路,亦是功德,何故阻挠?”
那鬼差被我看破行藏,先是一惊,随即恼羞成怒,停下动作,一双鬼眼不屑地扫过我,神念带着讥讽传来:“哼!区区一阳间法师,也敢管我阴司公务?念你的经便是,再多事,连你一并锁了!” 另一名鬼差则较为沉默,在一旁观望。
狗眼看人低! 我心中微怒。阴司鬼差素质也是良莠不齐,竟有如此跋扈之辈!若在平时,我或许会忍一时之气,但此刻事关亡者安宁,且对方无理在先,绝不能退让!
“尊使好大的官威!”我神念一凝,带着一丝威压反讽回去,“阳世修行,亦有护生度亡之责!尔等执行公务,我等行善积德,本可两便,何故咄咄逼人?”
“放肆!”那倨傲鬼差大怒,锁链一抖,阴气大盛,“小小法师,也敢顶撞阴差!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阴阳有序!” 说罢,他竟真的分出一道冰冷的锁链虚影,带着束缚魂魄之力,朝我缠绕而来!这已不是阻挠,而是公然袭击阳世修行之人!
“小凯!”阿琪感应到阴气变化,失声惊呼!
刘家人虽看不见鬼差,却也感到屋内突然阴冷刺骨,莫名心悸!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就在那锁链虚影即将及体的瞬间,我眼中精光一闪,不闪不避,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枚北阴酆都大帝亲赐、赏善罚恶司备案的【阴司特许令】!
令牌一出,异变陡生!
那看似不起眼的黑色令牌,骤然爆发出幽幽的青光!令牌上“赏善罚恶” 四个古篆大字光芒大放,一股浩瀚、威严、代表着阴司至高法则秩序的磅礴气息,如同潮水般席卷整个房间!
“嗡——!”
青光过处,那倨傲鬼差甩出的锁链虚影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散!两名鬼差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颤,脸上那倨傲、不屑的神情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大……大帝法令?!赏善罚恶司特许令?!”那倨傲鬼差声音尖利变形,看着令牌,如同见到了最可怕的存在,噗通一声,竟直接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另一名鬼差也慌忙跪下,瑟瑟发抖!
“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上差!求上差饶命!饶命啊!”那倨傲鬼差再无半点嚣张,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他们深知,持有此令者,等同阴司钦差,可直通赏善罚恶司,甚至面见大帝!冒犯此令,形同叛逆,下场极惨!
我手持令牌,面沉如水,目光冰冷地扫过两名跪地求饶的鬼差,声如寒冰,借助令牌之力,神念如同敕令般响起:
“尔等身为阴差,执掌轮回,当知慈悲为怀,方便为门!此间法师诵经超度,乃助尔等公务,尔等非但不加体恤,反欲行凶伤人,该当何罪?!”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再也不敢了!求上差开恩!”两名鬼差磕头不止。
我冷哼一声,收起令牌威压,青光渐敛。但那股威严已深深烙印在鬼差魂体之中。
“念尔等初犯,此番不予追究。”我沉声道,“待此间事了,自行回司领罚!现在,安心等候,待经文诵毕,依律行事,不得再有差池!”
“是是是!谨遵上差法旨!”两名鬼差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恭立一旁,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屋内阴冷之气尽去,恢复祥和。经文声继续悠扬响起。
阿琪松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惊讶与骄傲。刘家人虽不明所以,但也感觉那股心悸的寒意消失了,只剩下经文带来的安宁。
最终,经文诵毕,刘婆婆在祥和的经文中,安然闭上了眼睛,魂魄被两名态度恭谨无比的鬼差小心翼翼地带走,前往地府。
处理完刘婆婆的后事,婉拒了刘家的酬谢,我和阿琪走在回店的夜路上。
“没想到,这令牌这么好用。”阿琪轻声道。
“令牌是死的,关键是它代表的规则和秩序。”我摩挲着怀中令牌,“阴司亦非铁板一块,自有规矩方圆。今日若退让,反而助长歪风。持身以正,握理而行,方得自在。”
月光洒落,将我们的影子拉长。经此一事,我更加明白,“奕航”二字,不仅是能力,更是在规则内行使责任的底气。
“奕航斋”的灯火,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沉稳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