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巨响,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上了。
南酥站在紧闭的木门前,整个人都懵了。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茫然。
刚才那声巨响还在耳边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菜篮子,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这人怎么回事?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就这么不招他待见?
“哼!”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就是送个谢礼吗,搞得好像她上赶着倒贴似的。
算了算了,看在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南酥下意识回头,只见陆一鸣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干净的白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下摆整齐地扎在裤腰里,衬得他腰身劲瘦,肩背挺拔。
要不是他耳根还泛着可疑的红晕,南酥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是自己的幻觉。
“有事?”陆一鸣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平时多了几分不自在。
南酥眨了眨眼,心里的那点小委屈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是回去穿衣服了。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开心起来,连带着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陆同志。”南酥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菜篮子,一双杏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我来是想谢谢你今天下午救了我。”
说着,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很快,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不等陆一鸣回应,她就自顾自地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献宝似的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时间有点仓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只来得及从老乡那里换了点鸡蛋。”
“还有这些红糖,是我从京市带来的。”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从篮子最底下拎出一只肥硕的兔子,“我运气好,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猎户,从他手里换了一只刚打到的野兔子,还挺肥的。”
“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南酥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然而,陆一鸣的脸色却在她说到‘感谢’两个字时,就沉了下来。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谢他?
他不需要她的感谢。
他救她,不是为了让她来道谢的。
他宁愿她欠着,欠他一辈子,用一辈子来还。
这样,他们之间就永远有了一道斩不断的牵绊。
可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急着要把这份恩情还清,跟他划清界限。
陆一鸣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南酥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看着陆一鸣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南酥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是……嫌少?
也是,毕竟是救命之恩。
就这么点鸡蛋红糖,外加一只兔子,好像是有点不够看。
跟她的这条小命比起来,确实显得太寒酸了。
南酥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小声地补充道:“那个……你要是觉得少,下次去县里的时候,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说完,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诚意。
陆一鸣看着她那一脸“我很大方,我很有诚意”的表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知道她又误会了。
难道要告诉她,他不想听她说谢谢,只想听她说点别的?
最后,他只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小院的路。
“进来坐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哦,好。”
南酥见他让路,以为他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立刻眉开眼笑地拎着篮子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地面是用黄土夯实的,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
墙角边整齐地码着一堆劈好的柴火,旁边还有一个小菜圃,种着几垄青翠欲滴的蔬菜。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竹编的小桌子和几把竹椅子,看起来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南酥心里暗暗点头,听说他是和妹妹陆芸一起住,看来,这兄妹俩都是爱干净的人。
她刚一坐下,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顺着晚风,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好香啊!
同样是做肉菜,陆一鸣家飘出来的香味儿,可比知青点那大锅菜,不知道要香上多少倍。
南酥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循着香味看向了亮着灯的厨房。
陆一鸣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张竹编小椅子,示意她坐。
南酥坐下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厨房瞟。
“是陆芸在做饭吗?”她好奇地问。
陆一鸣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片阴影,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她出去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南酥,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你吃了没?没吃的话,就在这儿吃点。”
南酥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会做饭?”
都说东北男人大男子主义,君子远庖厨,怎么到了他这儿,画风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会做饭,而且闻起来……味道还相当不错的样子。
南酥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咽下了一口口水。
她承认,她可耻地心动了。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对于美食的诱惑,她的抵抗力约等于零。
好想尝尝他的手艺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
“那个……”南酥眼珠子一转,立刻从菜篮子里拎出了那只肥硕的野兔,递到陆一鸣面前,“这兔子挺肥的,要不……加个菜?”
陆一鸣看着她那副迫不及待的小馋猫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了兔子,掂了掂分量,言简意赅地评价:“确实挺肥。”
“对吧对吧!”南酥疯狂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一只等着投喂的小奶猫,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会做麻辣兔肉吗?”
那又麻又辣又香的味道,光是想一想,她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陆一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和那因为靠近而能闻到的、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鲜活得可爱极了。
“会。”
一个简单的字,却让南酥瞬间欢呼起来。
“太好了!”她开心地拍了下手,“我帮你!我帮你生火!”
说完,她就兴冲冲地站起身,准备往厨房里钻。
“不用。”陆一鸣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宽大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温度滚烫,烫得南酥手腕处的皮肤一阵战栗。
南酥的动作僵住了。
“厨房油烟重。”陆一鸣很快就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个意外,他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你在外面坐着等。”
这小姑娘皮肤那么白那么嫩,跟块豆腐似的,熏坏了怎么办。
“我不怕!”南酥却很坚持,“多个人多份力嘛,我帮你烧火,你就能快点做好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麻辣兔丁,一刻都等不了了。
陆一鸣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他转身走进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木凳。
他将小木凳放在厨房门口的灶台前,想了想,又转身回屋,拿了一个用碎布缝制的软垫,仔细地铺在凳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南酥道:“坐这吧。”
南酥看着那个铺着软垫的小凳子,心里某个地方,又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都说细节见人品。
这个男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但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只是……
南酥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正在手起刀落、处理兔肉的陆一鸣,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酸溜溜的念头。
他这种细心和体贴,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还是……只对她?
一想到他有可能对别的女人也这么好,南酥的心里就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厨房里,火光跳跃,映着两人专注的侧脸。
兔肉被切成小块,下了油锅,与辣椒、花椒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刺啦”一声,浓郁的香辣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就在厨房里气氛正好,兔肉在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大嗓门传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老陆!我的亲哥!我闻着味儿就来了!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是不是又背着我吃独食了!”
方济舟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鼻子跟警犬似的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当他一眼看到厨房里,正坐在小马扎上烧火的南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嚷嚷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看看陆一鸣,又看看南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南知青怎么会在这里?还和老陆一起在厨房里?
还没等方济舟开口询问,南酥已经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斜挎在身上的一个军绿色水壶上。
那水壶的样式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大哥从部队里给她带回来的,壶身上还被她用小刀刻了一朵小小的五瓣花。
南酥的眉头微微蹙起,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审视。
“方知青,我的水壶怎么会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