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皇城主殿。
高悬的穹顶之下，一切都被规则之光洗得异常清晰。
中央空中，一枚规则结晶静静悬浮。
结晶之中，隐约映出仙界山河与神界天域的轮廓，两界的灵脉、城池、阵网像缩略图一样叠在一起，随着殿内气息的波动而轻轻颤动。
那是这场听证与试炼的“舞台”，也是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此刻最方便观察这一切的窗口。
——
今日的皇城，与往日任何一场神族大典都不同。
殿中座次并未按神族传统摆放，最高位空出一段，余下三方相对而坐。
一侧，是神帝为首的神界高层。
另一侧，是慕容霜、白玉京、几位仙界老祖以及各大宗门代表。
第三侧，则是由反抗军领袖、神界底层代表和部分世俗势力代表拼凑而成的“杂牌席位”。
顾青云，坐在三方视线交汇之处。
既不在任何一边，又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白玉京低声道。
“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没找个角落坐着看热闹。”
“你看我像有角落能坐的人吗？”
顾青云摇头，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能感受到，那枚规则结晶背后，确实有一道冷淡的关注停在那里。
不像是某个具体“人”，更像是一种高维的“视线”，正在记录殿中每一条规则波动、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
一声清钟在殿内响起。
这是听证会正式开始的信号。
“今日之会。”
一位中立的记录官起身，声音在规则的加持下传遍殿中每一个角落。
“议题只有一个。”
“此后，两界之秩序，由旧神界体系继续维护，还是由以顾青云为首的新秩序体系接手。”
“方式——”
“先听证，再试炼。”
“最终，由事实与结果说话。”
他退回位置，整座大殿的视线，几乎同时汇聚到了顾青云身上。
古老神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是你要改。”
“那就先请你说说，你打算拿什么来改。”
“总不能只靠几句‘我们要团结’吧？”
殿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
顾青云站了起来。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刻意摆出什么气势，只是很自然地走到中央规则结晶的正下方。
“旧秩序的优点，我不需要替你们讲。”
“神界存在这么多年，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崩成渣，也离不开它。”
“问题在于——”
“当两套不同的秩序强行叠在同一片天地上时，你们那套，已经撑不住了。”
他抬手一点，规则结晶中的光影微微一晃。
阵阵微缩的两界画面浮现出来：
仙界灵脉与神界权能脉络在某些节点交错，那里标记出细小却刺眼的红点。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两界法则冲突最频繁的交界点。”
“每一次神界权能压过去，都会让这条线闪红。”
“每一次仙界规则反抗，它也会闪红。”
“再多闪几次，上面那只手就会在日志里写一句——”
“‘本分区内核严重冲突，建议重置。’”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用最直观的画面，将问题摆在所有人面前。
“所谓‘统一法则’，不是要抹掉你们神界的规则，也不是要否认仙界已有的一切。”
“而是在这两个版本之间，定义一个共同协议。”
“在这个协议下——”
“同一条脉络上的权能怎么计价？”
“冲突时，谁先让一步，谁可以换取什么补偿？”
“底层修士，最起码的安全边界在哪里？”
他说着，说话间在规则结晶上方划出一片圆形区域。
那片区域被一层淡淡的光幕包裹，仙界与神界的法则线条一同流入其中。
“这，只是一个雏形。”
“但至少，它可以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在这片区域内，不管你是哪一界的人，当两种力量再次冲突时——”
“不会第一时间炸在你身上。”
——
说到这里，他偏过头，看向一侧的仙界与神界席位。
“谁愿意上来，帮我做个小实验？”
慕容霜率先站起。
“我。”
她目光平静地走上前。
另一边，一个年轻神将咬了咬牙，也站了起来。
“我来。”
他身上的甲胄仍未完全修复，肩头还缠着绷带。
不少神族同袍瞳孔微缩，却没有出声阻止。
——
两人一左一右，踏入那片被顾青云圈出的“试验区”。
顾青云并未让他们立刻动手，而是先在脚下铺开了一层简化版的统一法则阵纹。
那阵纹并不复杂，甚至比许多宗门的护山大阵还要简陋，只是将仙界与神界两种不同颜色的规则线条，强行接入同一个“接口”。
“在这块区域内，你们尽管出手。”
“该有的威力不会少。”
“唯一的区别是——”
“当两股力量碰撞时，会先经过这一层协议。”
“由它来决定，谁退一步，谁换一点别的东西。”
慕容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抬手，仙剑出鞘，一道锋锐的剑气直指前方。
年轻神将深吸一口气，举起战枪，神力在枪身上盘绕，化作一条金色长龙。
两股力量在空中对撞。
——
按理说，以往这样的交锋，最直接的结果就是——
剑气与神力在空中互相撕咬，爆出一大片失控的规则火花，附近修为稍弱者很可能直接被波及。
可这一次，当两股力量冲入那一圈简陋阵纹时，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剑气与神力并没有直接硬撼，而是在光幕中一滞。
淡淡的法则线条从阵纹里伸出，将两者缠住，像是被人匆忙塞进了一个用于转换的“中转站”。
下一瞬，两股力量被重新分解。
一部分以对等形式对撞，化作无害的光雨洒向四周；
一部分则被规则结晶吸收，转化为结晶本身的稳定因子；
还有极小一部分冲击，被统一法则记录下来，为之后的“补偿计算”留下痕迹。
年轻神将只觉得手中一轻，慕容霜也微微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你压了我一头。”
年轻神将皱眉，“可我没受伤。”
“我也没占多少便宜。”
慕容霜回道，“刚刚那一下，如果在战场上，你至少会吐一口血。”
“可现在……”
她摊开手，指尖只有被剑气余波震开的几道白痕，很快便被灵力抹平。
——
殿中一时安静。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很粗糙的雏形。
它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更不可能一下子把整个两界的冲突抹平。
但至少，在这片小小的试验区里，它确实让一场“本该有人吐血倒地”的对撞，以相对温和的方式结束了。
“这就是我所谓的‘统一法则’的雏形。”
顾青云开口，打破沉默。
“它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
“甚至会让很多人觉得吃亏。”
“但它最起码可以做到一件事。”
“——当你们想要杀对方的时候，不会顺手把整个世界也一起炸掉。”
——
顽固派阵营中，古老神王发出一声冷笑。
“有意思。”
“用一层看不见的条文，来管我们这一层所有人的力量。”
“听起来，倒像是要在旧秩序之上，再架一层新秩序。”
“那请问，你这新秩序，是准备听谁的？”
“是听你这位‘异常值’的？”
仙界一侧，一名一直沉默的强硬派老祖也开口了。
“还有，”
“你的这套东西，一旦推广开来，谁能保证它本身不会出 bug？”
“到时候，一旦出错，是不是又得再来一次所谓的‘统一’？”
“两界上下，都得陪你一起试错？”
“我们是不是又变成了你手下那堆‘样本’？”
两边的话，一左一右，把顾青云夹在中间。
不少中立席位上的人也悄悄点头。
他们不是不懂这套雏形的好处，但“把命运交给一个掌握创世种子的人”这件事，本能让人不安。
——
顾青云并没有急着反驳。
“你们说得没错。”
“新东西，一定有 bug。”
“我也不敢说它一上来就完美。”
“区别在于——”
“旧的那一套，一旦出错，你们的选择只有一个：删档重开。”
“而这一次，我想试一试另一种处理方式。”
“——修补，而不是格式化。”
他话音刚落，古老神王忽然抬手，指向规则结晶。
“那就让我们先看看。”
“没有旧秩序兜底，你这新秩序，到底能撑多久。”
话音落下的刹那，皇城脚下，一圈早已被唤醒却未全开动的旧神界禁制，终于被彻底推到了“开启”的阈值线上。
——
没有任何华丽的光效。
只是从极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咔嗒”。
像是谁在某处控制台上，按下了一个早已布好的开关。
下一瞬，规则结晶中的两界缩影猛地一颤。
原本还算分明的仙界、神界法则脉络，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拽在一起。
“检测到……神界优先权重启。”
系统的提示在顾青云脑海中炸开。
“旧版神界内核，正在尝试将两界规则强行归一到神界版本。”
“这样一来——”
“仙界那一侧，会被视作‘异常分支’，优先被清洗。”
话还没说完，大殿四周已经开始剧烈震荡。
仙气与神力在空中互相撕扯，法则链断裂、重接，许多修为稍弱的修士脸色骤变。
有人的法术直接在体内反噬，有人的境界在片刻之间从稳定跌入紊乱。
“这就是旧秩序的‘演示’。”
古老神王抬头看向穹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没有我们这些年打的补丁，这一层世界早就崩了。”
“现在不也是吗？”
“你那一层新秩序，只是刚刚画了个圈。”
“真正的崩盘，只靠你那点东西，是挡不住的。”
——
顾青云没有回答。
他没时间跟对方嘴仗。
“系统。”
他在心中沉声道，“锁源。”
“找到这次冲突的主链。”
系统迅速运转起来。
“锁定完毕。”
“旧禁制正在将所有交界点上的规则调用，全部改写成‘以神界版本为准’。”
“如果不干预，仙界一侧的很多规则会在几刻钟内直接被标记成‘废弃代码’。”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
“那就先从这里下手。”
他抬手，猛地一按。
听证场上方，那片原本只覆盖小范围的统一法则光幕，瞬间向四周扩散。
不是全城、也不是全界，只是将整座主殿和一小片周边区域囊括进去。
——
扩散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人从四面八方同时猛拉了一把。
仙界与神界的力量，在这一刻全部涌向了他的那一层“协议”。
他能清楚感觉到——
某些节点上，旧禁制正在疯狂给神界权重加码，试图把那层协议撑破；
而在另一些节点上，仙界规则则以本能的方式反击，拒绝被粗暴覆盖。
若任其发展，最直观的结果就是——
这层统一光幕被撕碎，大殿当场炸成渣，周边数万里天地出现规则真空。
“不能撑太大。”
系统急声道。
“你现在这层协议，只是雏形。”
“它能做的，就是先把主殿这一片稳住，避免这里立刻变成重灾区。”
“再往外扩，你自己会先被撕成两半。”
“我知道。”
顾青云咬紧牙关。
他没有再继续扩张，而是在光幕边缘布下了几个“泄压点”。
那些泄压点，像是一扇扇阀门，将最猛烈的冲击引导到无人所在的高空与地下。
远处天穹上，时不时会有一道光柱冲起，炸出一片诡异的雷霆云团；
皇城深处的某些废弃殿宇，也在无声无息间塌陷成坑，化作被规则风暴刮过的空洞。
——
殿内。
原本席位上的众人，虽仍能感到天地在晃，却至少没有立刻被卷入失控的法则中。
尤其是那些底层代表与修为较低之辈，只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却没有立刻吐血倒地。
他们惊恐地抬头，看着那层淡淡的光幕，以及光幕下方，眉心微绷的青年。
“旧禁制，一旦全面展开。”
顾青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仍旧清晰。
“刚才这样的震荡，只是开始。”
“再多来几次，整座皇城，乃至两界交界处，都要被它拉着一起崩。”
“然后，上面那只手就会在日志里写一句——”
“‘该实验已无法自愈，建议重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顽固派阵营。
“你们这次动手，是想证明没有旧秩序兜底就要崩。”
“结果却是——”
“你们亲手向上面提交了一份‘世界快撑不住了’的错误报告。”
“只不过，这一次，在被按下删档键之前，我们恰好在这儿。”
——
殿内不少人脸色一变。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层含义，只是从未有人把它说得如此直白。
“那你呢？”
仙界强硬派老祖盯着他，声音低沉。
“你现在撑着这层光幕。”
“是给我们争取时间，还是在给上面看表演？”
“你凭什么保证，你写的这一层，不会被人同样当作‘实验’？”
顾青云看向他。
“我保证不了。”
他很干脆。
“我只能保证一件事。”
“——在我还站在这里的时候，这层光幕不会先朝你们合上，而是先朝那边合上。”
他说着，抬手指向穹顶。
“如果上面那只手真的要按键。”
“那就得先先过我这层补丁。”
古老神王冷笑。
“狂妄。”
“你以为你这点东西，能挡住‘上界’？”
“至少，比你们每次出问题就删档的习惯，要多几种可能性。”
顾青云淡淡回应。
——
短暂的对峙之后，殿内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偏移。
不少原本立场模糊的人，在刚才那一阵天地摇晃中，已经亲身体会到旧禁制的“威力”。
他们也看到了——
若非顾青云强行撑起这层统一协议，哪怕只是片刻，皇城这一次很可能已经出大事。
中立席位中，有人低声嘀咕：
“至少，他那一层，救了我们一命。”
“旧那一层，只会让我们先死。”
“那你说，哪一层，值得赌？”
没人回答。
可很多人的眼神，已经悄悄偏向了顾青云所在的位置。
——
光幕之外。
系统在顾青云脑海中飞快报出数据。
“观测结果：上层监控在刚才震荡期间，观测频率有明显提升。”
“等于在对这一层做更密集的体检。”
“好消息是，你拉起统一协议之后，震荡曲线有被压下去一截。”
“坏消息是——”
“这只能证明，你有能力暂时止血。”
“要想真正把他们从‘失败样本’的分类里拉出去，得在更大范围内，对两界法则做系统调和。”
“否则，这一次没删，下次还是会被提上议程。”
顾青云闭了闭眼。
“我知道。”
他抬头，看着那枚仍在轻微震颤的规则结晶。
“听证会的阶段，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接下来——”
“才是真正的试炼。”
他放缓声音，却让每一个字都稳稳落在大殿每个角落。
“你们说，我这一层新秩序只是画饼。”
“好。”
“那接下来，我就用一套真正能在两界推开的统一法则，让你们亲眼看清——”
“到底是它更危险，还是你们那套，一碰就要删档的旧东西更危险。”
殿外，天地间的震荡仍在持续，却已经被那层光幕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顾青云知道，这层光幕撑不了多久。
但也足够，作为下一步的起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写补丁，向来没有绝对安全的版本。”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每一版，都写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让所有人都看着，选着。”
在那双手重新抬起，伸向规则结晶的瞬间——
皇城主殿内外，那股无形的低压，悄然又降了一分。
像是在等着看，这一层新写上的法则，会把这盘已经快写死的棋，往哪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