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检方会议室。窗外是明亮得过分的天，屋内落地钟只走不响。纪南川把手边的**《国际刑事司法协助样式》**翻到空白页，在“请求事项”一栏写字——笔尖发出微小的“沙沙”声，像锚在纸上找位置。
唐岚坐在对侧，手边一杯温水。“说人话。”她提醒。
“对象：离岸受托—GULL hAVEN Ltd.；编号：董事\/秘书档案、股东名册、银行流水（匿名化区间）、与‘鹭汀’之服务合同、讲座费—顾问费往来发票；期限：d+30。附：只读镜像访问与哈希回执。”纪南川边写边念。
“再加一条：‘公益资金路径’的公众利益声明**。”唐岚点点头，“让对面知道，我们不是猎巫。”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顾明烁走进来，深色西装，面相温和，眼里却常年有层玻璃。“纪律师，唐处。”他笑，“我有些境外同行渠道**，可以协助确认资料真伪。**”
“你找错窗口了。”唐岚抬眸，“这是检方，不是券商会客室。”
顾明烁不恼，拉开椅子坐下：“我理解你们的程序，但程序耗时。市场对不确定性反应剧烈，企业股价……”
“对象：信息中介；编号：利益冲突\/过往做空；期限：永久不合作。”纪南川把一张小卡片推过去，“你的‘渠道’不具备证明力。能证明的，只有回执。”
“你们不怕错过窗口期？”
“我们害怕错过真相。”唐岚端起水杯，“而真相不坐你的航班。”
顾明烁笑了，收起笑容的速度也很快：“我也有回执。”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复印件，“离岸秘书公司的服务清单**、年费收款，还有我们那边**‘KYc’问卷的匿名样张**。”
“匿名样张在法庭上是教具**，不是证据。”纪南川把那叠纸推回去，“交给媒体可以，交给我们不行。”
“如果我不走媒体呢？我可以只做‘核验第三方’。”
“你已经是‘对手方’之一，”唐岚平静，“你的任何‘协助’都会制造程序瑕疵。”
气氛短促地僵住一秒。许棠敲门进来，抱着一摞白页：“公函样式三已套打完成。”
“好，按‘路径分栏’排版。”纪南川接过，“第一栏：受托—鹭汀—顾问合同链；第二栏：讲座费—顾问费资金链（区间化）；第三栏：董事\/秘书职能重合链；第四栏：邮箱域名家族\/dKIm佐证链。每一栏都配‘可复现演示’二维码。”
顾明烁笑意回到脸上，语气仍旧温柔：“你们要的是铁证，我理解。但市场要的是速度。我可以先放一部分‘方向性信息’给海外财经媒体，帮你们施压……”
“不需要。”唐岚打断，“我们施压的对象是规则**。规则有它的速度。”
“您这是程序信仰**。”
“对。而‘程序’这个词，在我字典里有温度。”她放下杯子，看着他，“你曾经把‘速度’当作信仰，现在可以旁观，但请远离卷宗。**”
顾明烁站起身，整了整袖口：“那我旁观。但我还是提醒：海外法域不喜欢被强行扒皮。你们的‘公众利益声明’写得要漂亮。”
“我们写真话就好。”纪南川说。
门关上。留下的空气像刚换了层皮。安然把**“邮箱域名家族\/dKIm沙滩指纹”的公众读本扔到桌上，封面大字写着：《同一家族的信：你不是巧合，你是习惯》**。
“加进公函附件四。”纪南川点点头，“让‘专业’既能入卷，也能入心。”
下午两点，委托公函在打印机的低鸣中缓缓吐出——每一页底部都带着小小的哈希和二维码。
第一页写着请求依据与事实简述：
对象：关乎公益资金去向之离岸受托与相关账户
编号：GULL hAVEN Ltd.等
期限：30 日内协助提供匿名化区间数据与相关合同副本，并配合只读镜像核验
声明：请求仅用于刑事侦查与公益受益人权益保障，不作商业用途
第二页是路径分栏，每一栏的右上角印有一个小小的**“白点”**，像把海风钉在纸上。
唐岚签字。她的笔画并不漂亮，却稳。
许棠收起公函装袋，贴上发送回执胶条，动作像做一件旧手工活。
“今天寄两路：外交协作和行内合作。”纪南川说，“对象：收文机关与受托行合规部；编号：电子\/纸质双轨；期限：同步计算。”
“我补一条：公众说明。”唐岚看向窗外，“我们在‘合唱团’上发布简版读本**，三页纸讲明白‘为什么要去海上取证’。不要让人以为我们在‘搞对外斗争’。”
傍晚六点，合唱团首页上那篇**《去海上取证：三问三答》**上线：
问一：为什么要去海上？
答：因为公益款的部分路径在海上换了名字。
问二：会不会泄露隐私？
答：只取匿名化区间与合同副本，不取个人敏感信息。
问三：我们凭什么？
答：凭法律、凭程序、凭公众利益。
页脚有一排小字：对象：公众；编号：读本；期限：长期保存。
评论区里，第一次出现了大量的“我愿意等”：“等回执。”“等锚点。”“等白点亮起来。”
夜里快十点，顾明烁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上滚着海外财经媒体的推送。他没有按下“发送”。他在玻璃上映出一个短暂的笑，笑意里有疲惫、算计，也有一点不确定。
他忽然想起下午唐岚说的那句话——“真相不坐你的航班。”
他握紧手机，像握着一张过期的登机牌。
纪南川把最后一封电子公函点“发送”，进度条慢慢填满。他把手掌从触控板上移开，像把一枚锚从掌心放回水里。
江阮打来电话，只问了一句：“寄出了？”
“**寄出了。**对象：海；编号：公函；期限：回执见。”
电话那端沉默半秒，传来一句轻轻的“辛苦”，然后挂断。窗外风声起，像远处一艘船在黑暗里按了两下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