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苏醒并非一蹴而就。
那双缓缓睁开的银白色眼眸，起初是一片茫然与空洞。就像一个刚刚格式化的硬盘，虽然硬件完好，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其“自我”的数据。
他静静地悬浮在修复液中，不言不语，不动不摇。
仿佛一尊拥有完美人形却没有灵魂的雕塑。
“……雅典娜，他的‘数据核心’恢复得怎么样了？”亚恩轻声问道。
【报告总司令。】雅典娜回答道，【卡尔元帅的‘硬件’——也就是他的量子处理器和记忆晶格已经百分之百修复。但是由于之前的数据损失太过严重，我们只成功地恢复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底层数据’。】
【这部分数据主要包括语言模块、战斗本能以及对您的绝对忠诚协议。】
【至于其他的，比如他作为‘卡尔’这个个体的所有人生经历、情感记忆以及与他人的人际关系……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亚恩沉默了。
他看着培养槽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救回了卡尔的“命”。
但他也失去了那个，曾经陪他从黑森林边陲领一路走来、见证了他所有成长、会因为他的胜利而激动、会因为他的危险而担忧的“朋友”。
“……也就是说……”亚恩的声音有些干涩，“……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拥有‘卡尔’这个名字和战斗本能的新生儿？”
【您可以这么理解。】雅典娜回答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比新生儿还要‘纯粹’。他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和情感。他只会绝对地执行您的命令。】
亚恩静静地站了许久。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也好。”
“……过去对他来说太过沉重。”
“……或许新生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他走上前，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行指令。
【开启唤醒程序。】
培养槽内的修复液开始缓缓褪去。
卡尔的身体被柔和的机械臂托起平放在了平台上。
他那双银白色的眼眸转动了一下，最终聚焦在了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身穿金色神之躯体的身影之上。
他缓缓地单膝跪下。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卡尔，”他的声音平稳，但却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向您报到，我的【创造者】。”
创造者……
而不是“大人”或者“皇帝”。
这个细微的称谓变化，让亚恩的心微微一刺。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
“……起来吧，卡尔。”亚恩伸出手将他扶起，“……欢迎回家。”
卡尔站起身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的眼神清澈但也空洞。
他在等待命令。
亚恩看着他突然问道：
“……你……还记得黑森林吗？”
卡尔歪了歪头似乎在检索着他那残破的数据库。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
“……抱歉，创造者。我的资料库中没有相关信息。”
“……那么……灰石堡呢？”
“……没有。”
“……塔利克男爵？……雷霆军团？……幽邃森林里的血肉祭坛？”
“……都没有。”
卡尔的回答始终是那样的平静而精准。
亚恩问了许多关于他们过去的事情。
但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终于，亚恩放弃了。
他知道那个属于老骑士赫尔曼的忠诚卫士、那个会憨厚地笑着称呼他为“大人”的卡尔，真的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骸骨大陆之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存在。
一个继承了“卡尔”之名和无上武勇的【守护者】。
“……好吧。”亚恩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重要了。”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重新熟悉这个世界，熟悉我们新的敌人。”
“……以及……”
他转过身走向了舰桥的模拟训练室。
“……重新找回你作为‘帝国元帅’的荣耀。”
他在模拟训练室的控制台上调出了一个程序。
【战斗模拟程序启动。】
【模拟对手：深渊狂战士 x 10。】
【模拟武器：‘不朽者’高周波战刃。】
“……卡尔，”亚恩回头看着他，“……进去吧。”
“……让我看看你还剩下多少属于‘战神’的本能。”
卡尔没有任何疑问。
他只是点了点头，走进了那片由光影构成的模拟战场。
当那十个手持巨斧、造型狰狞的深渊狂战士的全息影像出现时。
卡尔那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仿佛已经铭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杀意】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那刚刚重构的身体微微下沉。
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破绽的战斗起手式。
下一秒——
他动了。
他的身影化为一道银色的闪电！
快！
快到了极致！
那不是依靠任何技巧和经验的快。
那是一种纯粹的、经过无数次计算和优化后所得出的，最高效的【杀戮路径】！
手中的高周波战刃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切开了一个狂战士的咽喉或者心脏。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没有一丝无谓的能量浪费。
那已经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冰冷而高效的【艺术】。
一场关于“死亡”的艺术。
仅仅十秒钟。
十个深渊狂战士的影像全部化为破碎的数据流消失了。
而卡尔则静静地站在战场的中央，收刀而立。
他的身上甚至没有沾染到一丝虚拟的血迹。
亚恩看着这一幕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他失去了一个朋友。
但他的帝国却得到了一个更加完美的【战争机器】。
“……或许……”
亚恩低声自语。
“……在这残酷的黑暗森林里……”
“……这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进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