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南晏修被沉重的镣铐锁在刑架上。
他身上的亲王礼服早已破碎不堪,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污渍。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烙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显然受过严酷的刑讯。
他低垂着头,墨发散乱地遮住了大半面容,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踏入这污秽之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南景司用一方丝帕掩着口鼻,缓步走到刑架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曾经最让他忌惮的弟弟。
“三弟,别来无恙?”
南景司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虚伪的关切。
南晏修缓缓抬起头。
火光映照下,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眸却依然锐利如昔,没有丝毫屈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染血的、充满嘲讽的笑:“托皇兄的福……还没死。”
南景司放下丝帕,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笑容不变:
“三弟何必如此倔强?只要你交出你暗中培养的那些亲兵、死士的名单和联络方式,还有你手中掌握的……先帝留给你的那支隐秘力量,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甚至……留你一具全尸。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南晏修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却带着无尽的不屑:
“亲兵?死士?皇兄……你是在害怕吗?害怕即便坐上了龙椅,也依然有人不服你,依然有人……会为我报仇?”
他努力抬起头,目光如淬毒的箭,直射南景司:
“像你这种弑父逼宫、残害手足、靠阴谋诡计窃取江山的人,也配提‘朕’这个字?你就算穿上龙袍,骨子里也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窃贼。”
南景司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上前一步,狠狠捏住南晏修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南景司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陵渊王?你现在不过是朕脚下的一只蝼蚁,朕随时可以碾死你!”
南晏修被迫仰着头,却依然用充满讥诮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碾死我?呵……南景司,你就算杀光所有人,坐上那个位置,你也注定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因为你心里只有算计和权欲,根本不懂什么是信任,什么是……人心。你这种人,活该孤独一生,到死……也不会有人真心待你。”
这番话精准地刺中了南景司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恐惧和痛处。
他脸色铁青,猛地甩开南晏修的下巴,后退一步,胸膛微微起伏。
“孤家寡人?”南景司忽然又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恶意的快感,仿佛找到了反击的利器,
“三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很快,朕就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南晏修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南景司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炫耀:
“你的那位昭华郡主,沈昭……哦,不,很快就是朕的皇后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就在今晨,她已经亲口答应,嫁给朕为后。”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南晏修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南景司,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带动铁链哗啦作响。
霜儿……答应嫁给南景司?
不!不可能!她绝不是贪图富贵权势之人!
她骨子里流淌着沈家的傲血,她心中藏着沈家的血仇,她怎么可能……
瞬间,他明白了。
是因为他。
南景司一定是用他的性命威胁她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他的心窝,比身上的所有刑伤加起来还要痛上千百倍。
他想起那夜她挡在玉妃身前中箭的模样,想起她总是嘴硬心软的样子,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他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向仇人低头,甚至答应嫁给仇人。
巨大的痛苦、自责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南晏修。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嘶吼。
是他没用,是他没能保护好她,反而成了拖累她的软肋。
南景司满意地看着南晏修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绝望,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他就是要让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弟弟,尝尝失去一切、连心爱之人都保不住的滋味!
“看来三弟很吃惊?”
南景司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等朕大婚之后,会派人来告诉三弟,朕的皇后……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何等的知情识趣。”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南晏修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再撒一把盐。
南晏修垂下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只有那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恨!他从未如此刻骨地恨过一个人!
恨南景司的卑鄙狠毒!
更恨自己的无能和此刻的束手无策!
但在这几乎将他吞噬的恨意与痛苦之下,一丝理智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顽强地闪烁着。
霜儿绝不会真心屈服,她一定在谋划着什么!而他,也绝不能就此放弃!
八月十五那夜,虽然最后他选择投降,但混战之初,墨昱接到他的暗号,已经带着一小部分最精锐的亲卫和最重要的证据、名单,趁乱成功突围脱身。
这是他留下的后手。只要墨昱还在外面,他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南景司欣赏够了南晏修的痛苦,觉得无趣,挥了挥手:
“来人,把他解下来,关进‘水牢隔壁那间‘静室’。记住,按时送水和最简单的饭食,吊着他的命就行。”
“是!”两名狱卒上前,粗暴地将南晏修从刑架上解下。
南晏修浑身是伤,几乎站立不稳,被狱卒半拖半拽着,扔进了另一间更加狭小、暗无天日的囚室。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沉重的铁门,门上有个巴掌大的小窗用于递送食物。
室内阴冷潮湿,地上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隔绝。
南晏修倒在冰冷的稻草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黑暗中,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眸里,所有的痛苦和脆弱都被收敛起来,只剩下冰封般的寒冷和磐石般的坚定。
霜儿,等我。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这江山,这仇怨……我们一并清算!
他闭上眼,开始默默调息,努力恢复一丝气力。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为了积蓄反击的力量。
而地牢外,南景司已经走出那令人不适的阴暗,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牢入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弟,还有那个聪明的沈昭……这场游戏,朕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抬步,向着灯火通明的两仪殿走去,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政务和一场需要精心筹备的“大婚”,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