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寂静像是黏稠的液体，包裹着顾安东，只有后脑的钝痛和心脏不安的跳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大半夜已经过去了。
就在他强忍着不适，努力思索脱身之策时，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依旧是那个彪哥和年轻绑匪。
“……妈的，总算逮住正主了！这小子，滑溜得很！”
彪哥的声音带着得手后的狞笑。
“彪哥，这回没错了吧？”
年轻绑匪小心翼翼地问。
“错不了！就是他！快，扔进去！跟那个倒霉蛋作伴去！”
仓库门被“哐当”一声拉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扫过，刺得顾安东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晕。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被捆缚着的人形物体被粗暴地扔了进来，重重地摔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门再次迅速关上，落锁，外面两人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远去。
仓库里又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粗重而带着惊恐。
顾安东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立刻出声。他屏息等了好几分钟，确认外面确实没人了，才极轻微地动了动，朝着那个新来的“难友”方向，用气声试探着问道：“……喂？你没事吧？”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发出呜呜的声音，嘴好像被堵住了。
顾安东估摸着对方也被绑着，而且堵了嘴。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过去，靠得很近了，才借着那微弱的夜光仔细打量。这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戴着眼镜，此刻眼镜歪在一边，脸上满是灰尘和惊恐，嘴巴被一块破布塞得严严实实。
这形象……跟自己和“供销社会计”这个身份，哪有半点相似？顾安东心里那股荒谬感又涌了上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帮绑匪眼睛是真瞎啊！这哪有我长得周正？简直没有可比性嘛！”
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他凑近那人，低声道：“你别怕，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我帮你把布拿出来，你别大声叫，行吗？”
那人惊恐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顾安东费力地用被反绑在背后的手，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扯掉了塞在那人嘴里的破布。
“咳咳……呕……”
那人一阵干咳，大口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同……同志，谢谢你……他们……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
“是一伙绑匪，好像是想绑你搞钱，结果把我给误绑了。”顾安东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即问道，“你是供销社的王会计？”
“是……是我……”
王会计带着哭音，“我昨晚对账晚了点，回家路上就……这可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别自己吓自己。”
顾安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他们求财，只要我们配合，暂时应该没事。省点力气，找机会。”
与此同时，县政府大院里，韩瑜却有些坐立不安。已经快上午十点了，顾安东的办公桌还是空的。
这太不寻常了！顾安东向来是办公室来得最早的那一个，责任心极强，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不打招呼就不来的情况。
他忍不住问了旁边的许工和马大姐。
许工推了推眼镜：“没见着，早上就没来。”
马大姐也摇头：“是啊，怪了，小顾可不是会偷懒的人。”
韩瑜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走到顾安东的办公桌前，桌面上还摊着昨天未整理完的关于养殖调研的笔记，字迹工整清晰。这根本不像是临时有事离开的样子。
“不对！他肯定出事了！”
韩瑜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冲进了杨主任办公室，“主任！安东不见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来，这太反常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来上班！”
杨主任起初还不以为意：“年轻人，是不是睡过头了？或者临时有什么急事？”
“不可能！”
韩瑜急得额头冒汗，“主任，您不了解安东吗？他做事最有交代了！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他也会想办法留个话的！而且他昨晚肯定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您看他这摊开的文件！”
杨主任看着韩瑜焦急万分的样子，又看了看顾安东那整理到一半的桌面，神色也严肃起来。他先打电话问了门卫。门卫老大爷证实，昨天晚上确实看到顾安东很晚才离开大院，之后就再没见他回来。
“走！去他宿舍看看！”杨主任当机立断。
一行人赶到顾安东的宿舍，门锁着，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问了隔壁宿舍的人，都说昨晚没听到他回来的动静。
“坏了！”
韩瑜脸色发白，“主任，必须报案！安东肯定是出意外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杨主任也不敢怠慢，立刻带着韩瑜赶往县公安局。
巧的是，他们刚走进公安局，正好碰见一个早起遛弯的老大爷在向值班公安描述着什么：“……就在西街那条死胡同口，我看见两个男的，鬼鬼祟祟的，扛着个麻袋……哦不对，好像是个人！穿着蓝褂子，瘦瘦的……”
韩瑜一听，心里猛地一沉，赶紧插话问道：“公安同志，老大爷，那个人长什么样？多高？胖还是瘦？”
老大爷比划着：“挺瘦的，个子也不算太高，反正……反正不像是个胖子。”
瘦瘦的？个子不算太高？韩瑜愣住了，这描述跟顾安东根本对不上啊！顾安东虽然不算特别魁梧，但也绝对称不上瘦小，个子在北方人里也是中等偏上的。
负责记录的年轻公安也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最近报案失踪的都是男的？还都瘦瘦的？这世道……太危险了，搞得我都想赶紧下班回家了……”
杨主任和韩瑜面面相觑，心里的担忧和疑惑交织在一起，如同笼罩在龙江县上空的阴云，越来越浓。
顾安东，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