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阴影似乎还缠绕在周身，带着洗洁精的清冽和一丝冰冷的绝望。沈慧心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却整洁的单间，“砰”地一声轻响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院子里顾安东那平静又疏离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没想过……”
“不考虑……”
“顾不上……”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不锋利，却带来绵长而真切的痛楚。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委屈、难堪、还有一种被全然否定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有那么一点不同。
那些他看似无意的关照，那些偶尔交汇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难道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吗？他就这样轻飘飘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联系，彻底斩断？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和心里的空茫。她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就这样算了吗？
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独自消化这份难堪和心痛？
然后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念头，带着点不甘，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狠劲，悄然从心底滋生——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难受？
他顾安东凭什么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用一句“顾不上”就轻易打发掉所有可能？他知不知道他那些无意间的举动，早已在别人心里掀起了波澜？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慧心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清亮，里面却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决绝和孤勇的火苗。
她得找他问清楚。
哪怕结果依旧是拒绝，哪怕会更加难堪，她也要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她的难过。她不能让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关上了那扇门。
要难受，也得两个人一起难受！
她得为自己……争取一次。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坚定。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襟，尽管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她拉开门，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韩瑜他们似乎都各自忙去了。她定了定神，径直朝着顾安东住的那间小屋走去。
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她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刚才那股子勇气似乎又开始摇摇欲坠。她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重新镇定下来。然后，她抬起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叩响了房门。
“叩、叩、叩。”
敲门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顾安东正心烦意乱地坐在炕沿上，脑子里全是沈慧心方才那双盛满伤痛的眼睛和仓皇离去的背影。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知道自己那番话欠考虑，伤人了。可具体伤到了什么程度，他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他以为是韩瑜或者张晨明来找他，有些烦躁地应了一声：
“谁啊？门没锁。”
说着，还是站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顾安东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门口逆光站着的，正是他此刻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沈慧心。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依旧纤细，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但她的背挺得很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慌乱躲闪，而是直直地、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望着他，那里面有难过，有倔强，还有一丝……豁出去的平静。
顾安东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跳漏了好几拍，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几乎是磕磕绊绊地挤出几个字：“沈…沈同志？你……你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沈慧心看着他这副明显慌乱的样子，心里那股酸楚又涌了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尽管尾音还是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顾安东，”
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叫他“顾大哥”，而是连名带姓，这让顾安东心头一跳，“我们……谈谈。”
她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告知。那双清亮的眸子牢牢锁住他，不容他逃避。
顾安东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看着她眼底强装的镇定下深藏的脆弱和坚持，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沉默了几秒，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声音干涩：
“……进来吧。”